重生于康熙末年_第547页

  曹颙依言,在炕边侧身坐了。

  鄂飞从褥子下摸出把匕首来,摩挲着,面上尽是留恋之意。

  过了半晌,鄂飞方道:“我晓得……我这是要不行了……要去进我阿玛额娘了……”

  曹颙听着心里酸涩,劝道:“大人勿要出此悲音,还需好生休养才是。大人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年寿尚久,不当如此。”

  鄂飞闻言,轻声道:“我是己酉年生人……今年四十五了……我这辈子,一无所成……实是令父祖蒙羞……”

  曹颙不晓得该如何劝慰,就听鄂飞又道:“如今……我要去见阿玛、额娘了,心里倒是有些害怕……”

  “大人快不要再寻思这些,还是好生休养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子还想等天气好些,同大人一道去骑马射猎。”曹颙恳切地说道。

  鄂飞看着曹颙,脸上多了许笑意,说道:“咱们爷俩倒是想一块儿去了……前些日子,我也尽寻思往后待你去跑马射猎,考校考校你的骑射功夫……”

  曹颙不禁应和道:“嗯,那咱们就说好了,过去日子去小汤山。那边的温泉最是宜人休养,大人调理些时日,往那边去养着,什么病也不怕的。到时,小子给大人露两手,炒几个好菜,来陪大人吃酒。”

  鄂飞听了,不由露出向往之色。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送到曹颙面前:“这个……这个你留着做个念想儿……”

  曹颙见他如送遗物般,心里很是难受:“大人……”

  鄂飞面上露出几分慈爱来:“若是没有造化弄人……若是……说不定我就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鄂齐承袭了我的血脉,我却还是会想起陈年旧事……你,可愿意做我的义子……”说到后来,已经是声音渐熄。

  曹颙想他孤独半生,眼睛发酸,听了这般,从炕上起身,单膝跪下,郑重道:“曹颙见过义父……”

  鄂飞慢慢地阖上眼睛,发自内心的欢喜永久地凝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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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9章 谒金门 贺寿
  方家胡同,辅国公鄂飞府外。

  曹颙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匾额上已经挂了白绫,一对红灯笼也被摘下。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亦是唏嘘不已。

  这是一份怎样的情意,能使得鄂飞二十余年仍是放不下。为了遵守不再娶其他妻妾的誓言,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半辈子。

  虽有不愿违背鄂飞临终心愿之意,但是曹颙的那声“义父”也叫得心甘情愿。对于浑身上下笼着孤绝气息的鄂飞,曹颙是真心希望能为其做些什么。没想到,他不过中年,却是熬不过这病坎儿。

  刚才,在鄂飞咽气那刻,鄂齐正沏好茶在外屋候着。听到曹颙唤“大人”的声音,他便进了屋子。见鄂飞的欢喜神情,鄂齐很是一怔。

  曹颙单膝跪在炕前,手里拿着那把匕首,许久没有言语。

  鄂齐叹了口气,对曹颙道:“这是老爷子日夜不离身的,虽不晓得老爷子与曹大人之间有何往来。但是瞧他这般欢快,把这个留给你,可见待你的亲近。”

  曹颙点点头,从地上起身。

  因鄂飞病来得急,这边并没有准备后事,鄂齐忙不迭地唤管事们安排各种伤仪。因曹颙是客,眼下有些顾不上,鄂齐便没有留曹颙。

  待回到府里,曹颙没有回内院换衣裳,而是去了书房。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把匕首,心下里觉得有些凄然。

  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只觉得身上说不出的乏力。鄂飞藏了心里二十余年的秘密,终是对曹颙说了。他曹颙心里的秘密,要藏到何时去?真想找人说说话,什么也不做,就是讲讲自己生出了二十六年的世界。

  “千里传音”、“腾云驾雾”,在现下人的眼中,指定当成是神仙待的地方。

  他曹颙,小仙算不上,却也是个半仙儿。对于那些康乾名人来说,他也大致晓得个七七八八。

  虽然曹颙心里抑郁,不耐烦动弹,但是却也晓得,十三阿哥府那边不能不去。

  他将匕首收好,起身出了书房,穿过二门回梧桐苑。

  初瑜不在房里,喜彩、乌恩同恒生的奶娘巴家的在东屋里,正逗着恒生说话。巴家的就是汗王妃送曹颙的那个蒙古妇人,因她男人叫巴根,大家便这样叫了。

  他男人是个好车把式,便在马房那边当差。

  见曹颙回来,众人皆起身给他请安。

  曹颙不见初瑜,问喜彩道:“郡主呢?”

  喜彩回道:“回额驸话,格格去二太太院儿了。上个月月初使人裁的厚衣裳送来,格格同紫晶姑娘带着人送过去。”

  曹颙点点头,让喜彩找了外出的衣裳出来,又打发人去芍院请初瑜。今日,他们小两口儿要一道往十三阿哥府去贺寿。

  给十三阿哥的寿礼,是前几日便准备好的:一套一拖四的明万历年间官窑出的青花瓷茶具;一只元代钧窑天青釉瓷盖罐,装茶用的。

  虽然不懂行的看着寻常,但是在爱茶的眼中,这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件儿。

  初瑜得了信,打芍院回来,将曹颙已经换了衣服,上前帮他系好了盘扣,道:“咱们这就准备往十三叔府上么?”

  “嗯!”曹颙点点头道:“也是许久没过去请安了,今儿说不得要在那边多陪会儿。你也松快松快,跟着福晋她们听听戏儿。”

  初瑜笑着应了,想了想,道:“对了,额驸,方才二太太提起,也给十三叔那边准备的寿礼,说是让咱们给捎过去呢!”

  “晓得了,咱们一会儿出门前,去那边院里去拿!”曹颙弹了弹袖子,道。

  初瑜想起既是吃寿酒,保不齐曹颙又醉了,便叫喜云翻出两块醒酒石。她使了块小帕子,将其包好,搁在曹颙的荷包里,嘴里说道:“若是喝的差不多了,额驸便含块这个。到时候初瑜在后头陪十三婶,额驸还需自己照看自己个儿。”

  曹颙点点头,笑道:“瞧你,哄孩子哄的,连我都不放心了!”

  初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倒是初瑜啰嗦了,额驸勿恼!”

  曹颙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有什么可恼的,这般关心我,我实在心里熨帖!”

  待初瑜也换好外出衣裳,曹颙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已经是正午时分(中午十二点),该走了。

  虽说人死如灯灭,鄂飞泉下有知,也未必在乎这些虚礼,但是曹颙还是不想简慢与他。他转过身对初瑜道:“鄂国公没了,方才我去见了最后一面。明儿同紫晶商量商量,准备个礼单出来,过两日我带你一块去拜祭。”

  除了至今好友之家,曹颙鲜少有带女眷出门之时。曹颙口中的“鄂国公”,初瑜并不晓得是何人,府上往来的人家中似乎没见过鄂国公府。

  曹颙见初瑜迷茫,解释道:“鄂国公就是前领侍卫内大臣鄂飞,是我初到京城时的老上司。虽然与咱们府鲜少往来,但是也算是照拂与我。我们只当他是亲人长辈,到灵前去上柱香。”说到这里,顿了顿,终是对初瑜道:“方才,鄂国公咽气前,认了我做义子。待出殡时,咱们府也准备路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