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_第7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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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门内南小街大方家胡同,侍郎府。

  曹府打发人送来四盒饽饽,吴雅氏瞧着精致,便留下两盒预备走礼用。剩下的两盒,一盒留着给丈夫尝鲜,一盒让丫鬟捧着,亲自送到姑娘房里去。

  如慧正在炕上绣荷包,见母亲来了,放下针线,下炕来。

  吴雅氏上前,坐在炕沿上,看着姑娘的活计,脸色却是有些古怪。

  已经选了最简单的花样子,“连绵富贵”,说白了就是一朵牡丹花。如慧打动针线起,这也有个三五天了,却不过是两片牡丹花瓣。

  蓝底粉红,本应是从里到外胭脂红、枣红、石榴红、桃红、粉红,这样有深至浅的。如慧这活计阵脚却是混在一处,看着乱糟糟的。

  如慧见母亲神情这般,讪讪道:“额娘又不是不知道,女儿向来不耐烦这个的。”

  吴雅氏叹口气,道:“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是,早就催着你做这些。这些先放下,明儿开始,你好生绣个烟荷包出来。不管耐烦不耐烦,却不许再这么糊弄。”

  如慧听了,立时满脸飞红,却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了。这烟荷包同荷包还不同,按照习俗,却是女儿嫁人后,送给公公婆婆的。

  想起姑母屋子里放着的那玉石烟枪,如慧低着头,摆弄着手绢不说话。

  吴雅氏心疼姑娘,也不愿多唠叨她,让丫鬟将炕桌上的针线盒收了,将饽饽摆出来。

  屋子里立时甜香扑鼻,如慧抬起头来,面上却是多了几分喜色,凑上前去,就要用手抓着吃,却是被吴雅氏拦住。

  “孩子么?还得额娘盯着,先擦了手,又没人同你抢。”吴雅氏带着几分宠溺道。

  旁边,已经有丫鬟去投了毛巾送上来。如慧吐了吐舌头,接过来,擦了手。

  这边如慧已经挑了块饽饽送嘴里送了,吴雅氏看到她胳膊上光秃秃的,道:“手镯子呢,怎么一个都没带?”

  “怪沉的,做针线累呢。额娘真是的,巴巴地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女儿又不爱这些。”如慧疑惑道。

  吴雅氏道:“你到底是大了,平素往亲戚家走动,也不好太素淡,没得叫人笑话咱们家寒酸。那两对镯子,都是宫里传来的式样,额娘亲自往瑞合斋去挑的。听说他们家的东家像是同内务府那边有关系,这首饰样子都是内造的。那对珊瑚嵌珠镯,一百六十两银子呢,那对赤金镶宝镯,便宜些,也要一百二十两。”

  如慧听了,唬了一跳,道:“这么贵,二百八十两,换成金子的话,都够额娘打一副金头面了。”

  吴雅氏笑道:“虽说贵些,但是带在我姑娘胳膊上,却是好看,哪里是原来的花纹镯子能比的?”说到这里,想起别的来,道:“对了,你不是嫌你的项圈沉,不爱戴么,额娘这次给你订了个串珠如意项圈,月末就能送过来,样式精巧着呢。”

  如慧已经十八,心里都晓事了。母亲的意思,她也看出七七八八来,要是不出意外,她的终身就要落到曹家表哥身上。

  她咬了一口饽饽,方才还香甜的东西,现在却味同嚼蜡。

  想着要去别人家做媳妇、立规矩,如慧不由地生出几分恐慌。
  

  吴雅氏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姑姑家硕哥儿瞧着更斯文懂事,比颂哥还像个长子。只是到底是次子,要不然额娘瞧着他还好……”

  见母亲越说越直白,如慧放下饽饽,低声道:“好不好的同女儿有什么相干?额娘不是说姑母性子不好么,怎么又巴巴儿地说起这个来?”

  吴雅氏被噎得没话,扳着脸道:“姑娘家家的,学什么舌?不过是额娘私下抱怨两遭儿罢了,快别说这个,仔细叫你阿妈听到,还只当是我私下里怎么说你姑母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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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门大街,随着天色将午,街面上往来的行人越发多了。

  街道一头,停着辆蓝布马车,里面携手下来一对年轻夫妇同个丫鬟。这小两口都穿着单色的素缎衣裳,男的二十来岁,看着很是儒雅;女的看着要年轻些,脸上带着几分羞涩。跟着的丫鬟看着两人手拉手,用帕子捂了嘴巴,想笑不敢笑的模样。

  来人正是曹颙同初瑜,借着今天稻香村开业,曹颙将初瑜拉了出来,不过是想带着她散散心罢了。同车跟着侍候的,是初瑜身边的大丫鬟喜云。

  初瑜穿着件样式简单的旗装褂子,因曹颙特意吩咐,脚上挑了双最矮根的旗鞋穿。

  只看装扮的话,初瑜看着,不过是寻常富户家的小媳妇,但是容貌气度却是藏不住的。

  下了马车后,她却是不肯走,站定了那里,红着脸盯着曹颙的手。

  曹颙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放开初瑜的手,谁让自己这个小媳妇腼腆。不过要是两人真手拉手往街上一溜达,怕背后就要有老先生摇头晃脑说世风日下了。

  初瑜这才笑笑,怕曹颙心里不痛快,主动问道:“额驸,铺子在哪儿?”

  曹颙探头望去,却是也不熟。小满同郑虎带着几个长随跟在后头,见曹颙巴巴地望着,小满近前一步,指了指街角聚了不少人的地方,道:“大爷,那边是铺子,前几日小的曾往这边儿寻过父亲!”

  一行人溜溜达达往前走,虽然已经时近七月下旬,已算是夏末秋初,但是因为是正午,天气还是有些热。

  曹颙怕初瑜热着,低声问道:“晒么?”

  初瑜笑着摇摇头,道:“许是屋子里待的。这般日头照看,直觉得身上舒坦呢。”

  曹颙道:“往后我衙门有空,咱们就多出来转转,老闷在府里,怪没意思的。”

  初瑜笑着听了,没有说什么。家务事不少,还要照看孩子,哪里是那么好出来的?
  再者谁说公公婆婆不在京城,但是该守的规矩还得守,哪有做人家媳妇还整天想着往外逛的?

  曹颙却是已经在旁寻思四季的好地方了,春天的八大处,夏天的什刹海,秋天的香山,冬天的小汤山。

  如今,亏空还完了,四阿哥那边也暧昧地巴结着。曹颙不想太累心,想多些时间陪陪老婆孩子。

  这一个月,他想了很多,其中最多的就是他折腾了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整日里忧心忡忡,跟个小老头似的,却是生老病死也好,荣华富贵也罢,没有一件事他能做主的。

  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对于这个耗尽了心力,也无法换来健康同自由的世界,他真是生出几分厌倦。幸好还有身边这个女子,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对他,使得他的心不算是太孤寂。

  对于初瑜,他甚是感激,也甚是内疚。

  将要到铺子前,因前面人多,曹颙他们就止了脚步。

  曹颙指了指那牌匾,笑着对初瑜问道:“看看这一手飞白,有没有些名家气派?”

  初瑜顺着曹颙所指望去,端详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问道:“这是十六叔写的?平素没听说十六叔善书啊?都说十六叔聪敏,数术同乐律上有造诣,没想到还写得一手好字!”

  曹颙笑道:“能蒙人吧?这还是四月初,我亲自往园子里寻的他,央着他写了好几十张,好不容易寻了这张能见人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