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_第924页

  “哎,乖孩子!”高太君的脸色慈色更盛,又拉起恒生的小胳膊,笑着对李氏道:“这是颙哥儿的二小子?这虎头虎脑的,瞅着倒是有些像诚儿小时候的模样,只是那个皮猴子似的,这个却是规规矩矩的。”

  她口中的诚儿说的是曾侄孙,李鼐的三子李诚。

  待看到天慧时,高太君留出怜悯之意,搂在怀里亲了亲,看了初瑜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不假颜色。

  李氏陪坐在一边,看着高太君带来的小姑娘,想起死去的侄儿,心里亦是唏嘘不已。

  这小姑娘,同天慧差不多大小,正是李鼎的遗腹女,小名儿叫香玉。

  一生日大的孩子,跟着曾叔祖母下了船,坐了大半日车,已经是些困了。

  她原是坐在炕上,有些睁不开眼,将丫鬟婆子领来几个孩子,其中还有个同自己差不多小姑娘,这才算精神些。

  高太君见过几个曾外孙,看到香玉抿着小嘴儿往这边巴巴地看着,便笑着向她挥挥手,道:“香玉过来,见过你姑奶奶家的表哥表姐们。”

  一句话,使得大家伙儿的视线都转到香玉身上。

  香玉带着几分拘谨,怯怯地望望高太君,起身走了过去,挨着高太君的胳膊站了。

  “这是大表哥,二表哥!”高氏指了指天佑与恒生,对香玉道。

  天佑与恒生小哥俩儿,瞧着香玉也带着几分稀奇。

  他们见过的女孩儿,自家的除了天慧是妹妹,其他四姐、五儿、妞妞都是“姑姑”。

  来了这边园子,跟着母亲去隔壁淳王府园子,见过一次那边的七格格。虽说不过比他们大不了两岁,但是却是亲姨母。

  如今来了个同天慧差不多大的女娃娃,管他们叫“表哥”,他们两个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亲近了。

  东一句、西一句,问起这个,那个的,很是没章程。

  香玉见他们两个没有架子,去了怯意,眼睛弯弯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恒生瞅着她毛茸茸的眼睛,小脸上显出疑惑来,拉了下边上的天慧,闭上嘴巴,不再言声。

  香玉侧过小脑袋,也看向天慧,最后视线落在她前襟的虎骨平安扣上,眼中露出好奇之色。

  初瑜见了,不禁有些为难。

  若是其他的东西,还能找出差不多的来,这个却是紫晶从尼姑庵堂求来的古物。原是一对,一个在曹颙身上,一个是天慧身上。

  她稍加思量,从腕上褪下来一串籽玉手串来,上前系到香玉的前襟上,笑着说道:“这是叔母给的见面礼,香玉不要嫌弃才好。”

  这手串也是内造之物,是初瑜昔日的陪嫁之一。是九块白色籽玉串成的,每块玉都雕成如意云纹,看着极是精致。

  因喜它戴着清凉,初瑜今年夏天就寻了出来戴上。

  香玉低下头,看着前襟的手串,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高氏。

  高太君看到那手串,眉头不经意地皱皱,神色转淡,对初瑜道:“太贵重了,劳你破费!”
  

  初瑜不晓得哪里触犯老人家的禁忌,讪讪地回道:“是应当的,您客气了!”

  李氏怕媳妇不自在,忙对初瑜道:“稻香村送来的莲蓉点心呢?这要等老爷回来才开席呢,先将那几样莲蓉点心送来给你外祖母尝尝。”说着,又笑着对高太君道:“母亲,记得您最爱吃莲子做的点心,这次也尝尝京里师傅制的。”

  在孩子们面前,高太君也不愿再板着脸,微笑着点了点头。

  初瑜心里吁了口气,带着丫鬟下去了。

  少一时,初瑜已经送了好些样莲蓉点心,站在一边寻思是不是要借着预备席面的由头退避。

  对于高太君,初瑜的心里还真有些犯憷。

  到底是长辈,又要顾及到婆婆,不管老人家什么态度,她也只有忍下的。

  到底是不自在,见她不喜欢自己,也就不愿意主动往前凑了。省得看着脸子,怪难受的。

  高太君已经招呼孩子们拿点心,自己也拿了一块儿,送到嘴里,吃了一口,点了点头,道:“瞧着有几样同苏州的点心差不多,这个不同的,却是另有一种滋味儿。”

  李氏笑着说道:“这是广式的,师傅是从广州那边请的,听说这馅料里,除了莲子,还有用西洋法子制的奶油、东洋法子制的蔗糖。”

  “啧啧!这又是东洋,又是西洋的,怨不得这般花俏。”高太君见李氏只说话,却不吃,亲手拿了块送过去,道:“你也尝尝,松松软软的,吃着一点也不腻儿。”

  李氏接了点心,面上却有些尴尬,瞅着这莲蓉糕,低头不吱声。

  莲子乃是助产之物,这不到临盆之际,是不能轻易用的。太医早有所嘱,所以李氏没有往嘴里送。

  初瑜在旁见了,印证之前所知的,越发笃定婆母并不是高太君亲女,而是大长公主之女。

  若是那样的话,婆婆李氏实际身份是皇玛法的表妹,自己的姑奶奶,丈夫实际……是自己个儿的表叔……

  虽说宗室女指婚,差辈分的大有人在,但是初瑜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

  这一想到丈夫,她的心里就不由地悬心。

  从弘曙兄弟那边,初瑜不小心知道了真相,这才晓得丈夫不是去了归化,而是去了外蒙古,还要往西北军前。

  夫妻两个,向来恩爱。

  成亲这些年,因曹颙的差事忙,几乎年年都有小别之时,却也不过旬月,这次却是三个多月了。

  初瑜的眼底,添了抹忧色……

  *
  西直门外,因岳母到京,从衙门提前回来的曹寅刚好碰到从前门听戏回来的庄常,两人便一起坐车回园子。

  曹寅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

  庄先生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是在担忧张孝先?”

  “孝先”是前江苏巡抚张伯行的字,他受到弹劾,将良民诬为海贼,严刑之下,毙命数人。

  朝廷派了吏部尚书张鹏翮去江南审问,最后查得张伯行“将良民以窝藏盗贼、招聚匪类题参、殊属不合”,听说还上了折子,请旨将张伯行“照律拟斩监候,秋后处决”。

  曹寅摇了摇头,道:“皇上心里有数,最后不过雷声大、雨点小,会保全这个老臣的。我只是为张孝先难受。同在江南为宦多年,虽然鲜少往来亲近,但是说起风骨来,张孝先却是可钦可赞。”

  庄先生道:“这就是过尤不及的道理。之所以这般受到官员排挤,到底是被虚名所累。当年噶礼案发,扬州百姓得知张孝先解任,哭声震天,罢市抗议,为防民乱,使得驻军八旗都不得不进城戒备。待到噶礼案毕,张孝先留任江南,上万百姓进京,在御园外叩谢皇恩。就连张孝先出任过的福建,百姓也是奔走相告。如此显赫的官声,可谓是国朝第一人。”

  曹寅叹了口气,道:“虽说行事不够变通,确实是清官。要是没有他,以噶礼之贪,江南百姓怕是要褪层皮了。只是到底是为臣,不应直邀民心,可惜了了。皇上固然会保全这个臣子,但怕是不会再放他回江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如今,从京里到地方,没有几个官员不贪的。像张孝先这样的,实是少之又少。做个好官,却是这般下场,这也实是让人心里难受。我还罢了,土埋半截的人,不晓得何时就见祖宗去了;颙儿还年轻,往后……却是不晓得他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