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_第1060页

  “同朕出去走走。”康熙下了炕,对曹寅说道。

  康熙在前,曹寅在后,君臣两个出了青溪书屋,漫步到湖边。

  湖边杨柳树下,遍植牡丹,开的正盛,满目繁华。

  康熙抬起头,眺望眼前景致,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身上。

  那株柳树,不知栽于何年何月,枝干甚粗。却是枯了半边,只有临水向阳的一边,绽放着嫩绿,看着春情无限。

  康熙看着这老树,而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饶是春光烂漫,他的心里却像是秋叶般萧瑟。

  去年冬日有疾,使得右臂僵硬,右手无法握笔。这些日子,他都是用左手来批复奏折。然而,这两日,左手也开始掉笔。

  说起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是贵为帝王,站在九天之上又如何?而今,连个小小的毛笔都握不住。

  曹寅站在康熙身后,眼里难掩忧心。虽说康熙没有说什么,但是流露出的沮丧,使得人心里难受。

  只是,他不说,他就只能装作不知道,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
  曹家,东府,正房。

  兆佳氏盘腿坐在炕上,地上椅子上,坐着两个穿着旗装的妇女。

  这两人是侍郎府的内管家,兆佳氏也是认识的。今儿见她们上门,颇为意外。

  虽说如慧是自己个儿的亲侄女,但是想到若不是小两口拌嘴,自己也不至于中年丧子。因此,兆佳氏这边对侄女也多有埋怨。

  加上,后来如慧带着嫁妆回娘家,更让兆佳氏心里不快。

  这一年里,她也赌气没有去过侍郎府。

  如今,这两个内管家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除了想要收回如慧陪嫁的一处铺面外,侍郎府那边还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在曹硕的墓碑上,磨去如慧的名字。

  听着前面的话,兆佳氏虽说生气,尚能忍耐;听到后边的,却是立时就火了。

  “啪”的一声,她将烟锅摔在炕桌上,寒着脸,道:“磨去什么?”

  那两个管家媳妇,晓得眼前这个姑奶奶不是善茬,但是受命而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太太说了,请姑太太体恤,我们家姑娘还年轻,也不能……”

  兆佳氏的脸上能刮下霜来,看着两个管家媳妇,冷哼一声,道:“这还没守到一年了,就想改嫁不成?想磨墓碑,那是做梦。这媳妇是三媒六证,娶到我家的。这世上都是妻为夫守节的,没听说死了丈夫就不认的。如慧那丫头到底要做什么?好好的孝不守,还想冒充黄花闺女嫁人?”

  那媳妇还要再说,兆佳氏已经冲着边上侍立的绿菊道:“我乏了,送客。”

  绿菊应了一声,请两位管家媳妇起身。

  直待那两个媳妇出去,兆佳氏才咒骂两声,拿起烟锅送到嘴里。她吧唧了两下,可是吸不出烟来。她不耐烦地看了两眼,撂下烟袋,喘了口粗气。

  少一时,绿菊已送客回来,进来报禀道:“太太,四爷来给太太请安,在廊下候着。”

  自打次子死后,兆佳氏精神不佳,半夜睡不着觉,早上起得颇晚。所以,她为了清静,也免了儿子、媳妇们的请早安。

  兆佳氏正心烦,哪里有耐心应酬庶子的请安。

  她皱着眉,吩咐绿菊道:“就说我身子不适,改日再请安。”说着,她揉了揉额头,对绿菊道:“给我拿个枕头,我要歪一歪。”

  绿菊见了,忙拿了枕头与毯子出来,服侍兆佳氏躺下。

  兆佳氏看着绿菊,神情慢慢舒缓,拉了绿菊的手,道:“若是三奶奶有你一半懂事,你三爷也不会……”

  “太太还请宽心,三爷最是孝顺,若是晓得太太难受,地下也会不安……”绿菊轻声劝道。

  “是么?”兆佳氏叹了口气,放开绿菊的手,慢慢阖眼,道:“我眯一会儿,你出去打发四爷回去吧。晚饭前,别叫人吵我。”

  “是,太太。”绿菊应着,将烟锅收起,而后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曹项等了这一会儿,见绿菊出来,想要开口发问,被绿菊一个噤声的手势给止住。

  “四爷,太太身子有些不舒坦,叫四爷改日再请安。”出了院子后,绿菊说道。

  “身子不舒坦?要不要请太医过来?”曹项开口问道。
  

  虽说对嫡母不亲,但是身为人子,听了这个,也不好置若罔闻。

  “看着只是精神有些乏,估摸不用请太医。”绿菊淡淡地回道。

  曹项见绿菊如此,眼里露出几分急色,压低声音道:“姐姐,我有事找你,姐姐跟我去书房一遭,可好?”

  绿菊冷着脸,刚想拒绝,就见不远处两个管家媳妇往这边过来。

  “张嫂子,李嫂子,这是……”绿菊脸上露出笑,开口问道。

  “四爷,绿菊姑娘。”两个媳妇俯身见过,才笑着回道:“是有些杂事,想要求太太。”

  绿菊见她们神情闪烁,心里有数。

  如今二奶奶有了身子,太太又不耐烦管家,府里的管家娘子就有不少人开始心活。

  “太太刚歇,说了晚饭前不让叫。两位嫂子,要不然晚饭后再来。”说到这里,见这两个管家媳妇面色讪讪的,绿菊低声加了一句:“刚才侍郎府来人了,太太心里不舒坦,连四爷都没见。还是等太太心气好些了,两位嫂子再过来。”

  那两个媳妇彼此看了一眼,挤着笑道:“谢谢绿菊姑娘了,那我们晚上再来求见太太。”

  说着,两人又对曹项俯了俯身,才相伴去了。

  曹项见两人去得远了,开口问道:“侍郎府来人?是什么事?”

  绿菊瞥了曹项一眼,道:“四爷不好生读书,怎么也操心起家务来?”

  “二哥不在家,我自然要问问……”曹项回着,看着绿菊道:“姐姐还是同我来一趟吧,真有话对姐姐说。”

  他已经十六,身量比之前高了不少。在太学呆了一年多,整天做学问,看着越发稳重。

  绿菊见了,只觉得心乱如麻,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她吩咐了这边的小丫头,好好守着门,不要让人惊扰了太太,自己去四爷那边取两本书夹花样子。

  两人缄默无语,到了曹项的院子。

  因天气晴好,丁香与茯苓两个正带着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晒曹项的被子。

  见曹项与绿菊进来,众人都停了手中的活。

  “沏两杯普洱茶,就是上个月大奶奶给的那包。”曹项吩咐丁香一声,随后引绿菊到书房。

  见曹项要关门,绿菊低声道:“还是开着门吧,省得人嚼舌头。”

  曹项却恍若未闻,仍是随手拉上了门。

  绿菊还要说话,曹项已经搬过一把椅子,摆在书桌前,道:“姐姐坐,我有事同姐姐商议。”

  他的神情分外郑重,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大了好几岁似的。

  绿菊坐了,侧过身子,不去看曹项的眼神,道:“有什么事儿,四爷快说吧。”

  “姐姐,下个月三哥的孝期就要满了……”曹项低声道。

  绿菊听了,心痛如绞。

  ……

  她在兆佳氏跟前,自然是晓得兆佳氏已经张罗着为曹项兄弟说亲,也等着孝期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