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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_第360页

  蒋长义听得他这句教训,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本想说几句表态的话,蒋重却是不想听了,疲惫地对着他只是摆手,让他下去。蒋长义抿紧了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蒋重默默在书房里坐了许久,起身往老夫人的房里去。老夫人已经熟睡,正在打鼾——人年纪大了,她又胖,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红儿见蒋重这个时候突然来,很是为难,不知该不该叫醒老夫人。蒋重朝她摆摆手,走入里间,就在老夫人的帐前坐下,静静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睡梦中突然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猛然睁眼,果然看见帐前有个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谁!”

  蒋重见吓着了她,赶紧掀起帐子来,低声道:“娘,是我。”

  “你吓死我了。”老夫人伸出手,蒋重忙将她扶起,接过红儿递上的靠枕扶她坐稳了,又递了温茶汤给她喝。

  老夫人喝了茶,长出一口气:“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儿子突然想您了,所以来瞧您可睡得安稳,谁知倒把您给吵醒了。”蒋重扫了红儿一眼,红儿忙倒退着退了出去。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蒋重低声道:“今日大郎和他媳妇儿是不是来看过您?”

  老夫人冷冷地道:“我让他们回去了。我看到他们心口就疼。怎么,你又要为了这个和我辩?”

  “不是。”蒋重沉默片刻,道:“您还记得那云孝子么?”

  老夫人想了好一歇,方道:“记得,不就是那个沽名钓誉的做作东西?他怎么了?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蒋重摇头:“不是,他是要找大郎的麻烦。听说谏书都写好了,弹劾大郎不孝,德行有亏,气得您卧床不起。”

  老夫人暗里吃惊得很,嘴里却道:“他活该!就该叫他长点记性!这天下人都似他这般,乱掉套了!什么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蒋重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叹气:“您真的不想要大郎来给您赔礼道歉?”

  老夫人自然是想的,却冷笑道:“他能来给我赔礼道歉?今日下午说是来看我,片刻功夫都等不得,转身就走了。他若真的有诚心,又怎会如此?我跟你说,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见他一场我就要病一场的。什么叫白眼狼,就是他这种。你不许帮他!他不是有个安西节度使的义父么?”

  蒋重叹了口气,道:“你睡吧。我先走了。”

  “你早点歇呀,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爱惜自己……”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蒋重却已经走远了。

  今夜无月,只有寒星几点,园子里安静得过分,连虫鸣声都听不见,蒋重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空旷的响起,又消失。走了许久,他在杜夫人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杜夫人院子门口的宫灯,宫灯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却也单薄到了极致。

  阿悠喜欢的是大红灯笼,暮色刚起就要点起,说是家里人口少,看着热闹,那时候他夜里归家,远远看着那大红灯笼,就发自心里的觉得温暖宁静。杜夫人喜欢的是精致的宫灯,说大红灯笼家家都在用,一个字,俗。他也觉得那宫灯是比大红灯笼精致许多的,只是颜色有些寂寞,就算是看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寂寞。

  正如蒋长义所说的一样,云孝子就算是爱咬人,想咬蒋长扬来证明他的铮铮铁骨,没有人帮忙,也不会咬得这么快,咬得这么准,他又想起了上元节。还有昨日杜夫人幽幽说出来的那句话:“我听人说,方伯辉与吐蕃一位王子特别交好。他也爱经常与突厥和诸城邦国的王公显贵们一起彻夜喝酒。他胆子倒是挺大的。”

  她是听谁说的?他虽然也有所耳闻,晓得方伯辉在那边很受人敬服,可不知道她这个经常呆在家中不出门的妇人竟然晓得方伯辉与一位吐蕃王子特别交好。

  蒋重叩响了园子门。

  看门的婆子瞧见是他,忙忙地迎他入内,又要往前去通传。蒋重止住她,朝着还在灯火辉煌的杜夫人的房间慢慢地走过去。

  第228章 揭(三)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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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夫人对着镜子细细地化夜妆,这是她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早起有晨妆,夜来有夜妆。随时随地都要求自己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人面前,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只要差一刻不化妆,她就会觉得自己没穿衣服似的难受和不自在,没法儿见人。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在意这件事,什么都要最好的,最怕就是看见眼角的细纹和皮肤上的斑点。

  宫中专用的利汗红粉香在身上扑了一层又一层,藕色的轻纱睡袍披上去,越发显得她丰肌玉骨,好似熟得要滴水的蜜桃。桃花珍珠粉又将眼角的细纹阴影盖去了许多,染绿镂空象牙小管里的甲煎口脂把已经有些苍白干瘪的嘴唇重新又涂得丰润盈亮起来。镜子里出现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人,她非常满意,却又觉得自己的脸稍微苍白了些,得上点胭脂气色才好,便示意柏香取盛胭脂的玉盒过来。

  外面传来松香惊喜中带些愕然的声音:“奴婢给国公爷请安。”柏香的手一顿,侧目看向外头,果见蒋重高大的身影折射在屏风上,将小半个屏风都给遮挡住了,便小声道:“夫人,国公爷来了。”除却固定的日子以外,国公爷已经很久没有似这般半夜突然来到夫人的房里,实是令人惊讶的。

  杜夫人嵬然不动,头也不回,劈手将柏香手里的胭脂盒夺过去,对着镜子仔细地搽胭脂。蒋重绕过屏风,入得内来,看见杜夫人头也不回地在化夜妆,晓得她的习惯,不是精致无缺,绝对不会回头。遂在一旁坐下,静静地看着杜夫人。

  杜夫人搽好了胭脂,仔细端详一回,又将来自波斯的螺子黛在眉角小心细致地添了添,这才命柏香收起妆盒镜子,自己起身下了榻,接过松香奉上的茶汤,递到蒋重面前,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蒋重将茶盏推开:“不喝了,夜里睡不着。”

  夜里睡不着?呵……那怪得谁?想什么呢?杜夫人淡淡一笑,将茶盏递交给松香,在蒋重身边坐下,不露痕迹地打量蒋重的表情。蒋重的眼神阴沉沉的,嘴唇抿得很紧,双手微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方,一动不动,杜夫人凭经验就知道,他在生气。

  生什么气?有什么事情值得他生气?这会儿跑到自己房里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寻她夜诉衷肠的。杜夫人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鬓角,疲惫地叹了口气,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和你说。午间时,大郎和何氏来探望母亲,母亲大发脾气不肯见他们,我没法子,只好让云清去请他们在旁的地方坐坐又再说,可云清回来说他们大约是还有其他事情,没留住。本来你一回来我就想和你说,却忘了。”

  她揉着太阳穴,低声抱怨:“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忘事,前儿竟然忘了发月钱。母亲的脾气越发怪了起来,今日为了开窗子的事情,又把云清骂得哭了,劝都劝不住。她总犯病,脾气也越发暴躁,要不要换个太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