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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_第6页

  可是,哪怕是她,也再没有能回江南去看过一眼。

  她昏沉沉地将脑袋埋在谢元茂毛茸茸的大氅上,暗自叹息着。

  不多久,一行人便走到了寿安堂。

  进了前厅,许是里头的人闻声,便打发了春平出来迎人。谢姝宁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春平正巧打起帘子,行了礼笑道:“六爷回来了,老太太正等着您呢。”

  一句话,只问候了谢元茂一人。

  谢姝宁抿着嘴,一声也不吭。

  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开始,祖母便没打算给他们好脸面。可偏生前世他们个个蠢笨,还真当这年轻的祖母是个心善慈和的。

  进了门,谢姝宁便觉得有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三尺阔,五尺高,螺钿描金大理石屏风前设有一张黑漆的香几,上头摆着只古铜兽炉,正散发出极浓郁的香气来。偏生如今天日冷,屋子里点着火盆,门上又有厚厚的帘子挡着,这味道乍然冒出来几乎能将人熏得背过气去。

  “母亲,人接来了。”谢元茂将怀中抱着的谢姝宁放下,对三老太太恭敬地道。

  “母亲。”宋氏也跟着唤了一声。

  可三老太太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只笑得慈爱,率先朝谢翊招招手,道:“这便是翊哥儿了吧?来,快来祖母身边坐。”
  

  谢翊茫然回头,看了看宋氏又看看谢元茂,迟疑着不敢上前。

  “翊哥儿走近了,叫母亲跟祖母好好瞧一瞧。”陈氏见状,笑着起身热络招呼。

  可她算是哪门子的母亲!

  谢姝宁悄悄朝宋氏看去,却见她面上难掩震惊,急急扭头去看谢元茂,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难道母亲当真不知陈氏的身份?父亲有意在避开母亲的视线,避得那般自然,似演练过千百遍。

  她的心便渐渐沉了下去,牵了他的手,佯装困惑,仰头问:“爹爹,这位姨娘怎么让哥哥叫她母亲?”

  第6章 祖母
  三老太太依旧淡淡笑着,然而笑意不达眼底,带着两分冷然。

  谢姝宁贴近谢元茂,软软央他将自己抱起来:“爹爹,为什么?”

  “母亲……”当着三老太太的面,谢元茂迟疑了下,未将谢姝宁抱起来,只由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裤管,低低朝三老太太唤了声。

  三老太太闻言却只是笑,并不开口。

  陈氏却没这好气性,当下暗暗绞着帕子红了眼,“六爷,我难道还不配翊哥儿唤一声母亲?”

  她明知道谢元茂不认这门亲事,而且他们尚未圆房,只要她愿意,再择一门亲事另嫁也不是不行,可且不说她享了几年六太太的名,哪里还舍得放,便是愿意,另嫁的人家是否比得过谢家?男人又是否能同谢元茂这般**倜傥?所以她赖也要赖在谢家!
  宋氏才来京都,许多事只怕还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她便有意挑拨。

  “六爷,您原先可不是这么答应妾身的。”

  谢姝宁明显感觉到母亲的身子一僵,她不由得慌张起来,究竟都有什么是她不知的?父亲让母亲入京之前,到底都说了哪些?

  她咬着牙,悄悄打量起了三老太太跟陈氏。

  眼前的三老太太比她记忆里的人来得更为年轻,除了稍显老气的穿戴外,她瞧着倒像陈氏的姐姐而非姑母。

  也是,她如今才不过三十余。

  肤白而薄,隐约间还有种剔透,上头一点斑也不见。这哪像是个已经做祖母的人?
  谢姝宁看着,眼里飞快掠过一丝戾气。

  这样一个人,莫怪他们前世不能匹敌。

  后宅之中,本就硝烟弥漫,母亲后来又渐渐失了父亲的心,处境自然每况愈下。虽说后宅是女人的战场,可男人却才是这场战争中最重要的兵器。谁先得到了谢元茂的心,谁就能是赢家。

  再后来,连她也被父亲厌上了。

  因为她在尚在襁褓中的幼妹谢姝敏额上,留了道口子。

  也正是因为这么一出,后来谢姝敏才会铁了心要毁她的容貌,方能泄愤。

  然而现在想来,谢姝宁却是一点也想不起,自己当初是如何对众星捧月般的妹妹动手的。她彼时尚不过六岁,年幼不提,气力更是不足。她如何能在乳母、一众丫鬟婆子的看守下突破重围,在谢姝敏额上抓出口子来?
  可不论如何,这一下令他们母子三人被父亲彻彻底底地厌恶上了。

  祖母更是借着这件事,要将她送到田庄里去修身养性。

  母亲自是不肯答应,她还这般小,就这样被送到田庄上去,谁知会长成什么模样,又是不是还有命能平安长大。可祖母发了话,陈氏又日日抱着谢姝敏啼哭不止,惹得长房都被惊动了,母亲如何还能挡得住?何况那时,正室之位也已经落在了陈氏头上。她小小年纪,便成了要祸害嫡妹的恶毒之人。母亲自然也就成了那背后怂恿幼女害人的毒妇,自身都难保!
  听说,她被送上马车的那一日,母亲抱着桂妈妈哭到了半夜,中途还呕了血。直至启明星冒头才沉沉睡去后,第二日便再没能醒过来。

  寒气从地砖上侵袭上来,谢姝宁抓着谢元茂裤管的手在轻轻打颤。

  她怕。

  怕极了。

  她是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认知,在母亲去世后的许多年里都一直死死纠缠着她不放。哪怕桂妈妈拼了命地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她年纪小,只是被人给害了。可是她仍旧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若不是她,母亲也许就不会那么快离开人世,哥哥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歹人害死。

  修剪得圆润光洁的指甲在谢元茂青色的裤管上泛出莹莹的光来。谢姝宁冷眼盯着自己的手看,只觉得此刻被自己抓在手中的不是父亲的裤管,而是三老太太跟陈氏姑侄两人。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好了。”良久,三老太太终于笑着道,“一路舟车劳顿,又是这般天寒地冻的时候,想必都累了。如今既见过了,那便先下去歇着吧。”

  只是她的笑,落在谢姝宁眼中,也笑得那般冷。

  三老太太笑的时候,只嘴角微微一弯,弧度极小,笑意极寡淡。

  可是只这么一个笑,却叫谢元茂长松了一口气。

  他忙看了宋氏一眼,一边道:“明日一早,儿子再带孩子们来给母亲请安。”

  三老太太将暖炉拢进袖中,“罢了,现如今天日冷,孩子们又是打南边过来的,早上怕是起不来,倒不如叫他们多睡些的好。”说着,她突然打量了宋氏一眼,道:“瞧着便是个身子单薄的,南边的人不禁冻,好好顾着些身子才是。”

  “谢母亲关怀。”

  谢姝宁听到母亲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莫名有些惶恐起来。母亲素日被舅舅护得太好,一辈子不曾吃过苦头、不曾试过看人脸色过日子,如今到了谢家,却是一切都颠倒了过来,她必然手足无措。

  只她毕竟年纪小,话不宜多说,只能点到即止,只能暂且按捺住了。

  第7章 交锋
  可陈氏却按捺不住。

  她死命绞着手中的一面帕子,嘴角翕动,似是忍了许久才终于将口里的话给重新了咽了下去,转而换了副泪盈盈的模样望向谢元茂。旋即也不等谢元茂作何反应,她便悄悄别过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起身来道:“原先定下了将东边的海棠院给妹妹住,只是昨日里下了场大雪,院子里污了大片,如今怕是住不得。倒是芝兰斋那边未被雨雪侵到,六爷您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