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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_第68页

  “我早便说过,我不允!除非我死,否则断不行!”谢元茂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一来他心中本不愿意,二来众人都逼他就范,他自然愈加不肯答应。若答应了,他还有什么骨气可言?

  然而这一回,宋氏却像是看穿了他,蓦地冷笑了声,“六爷别怕,妾身不会同你和离,便是哥哥一再要求,亦不会。”

  笑意是冷的,声音亦是冷的。

  听得谢元茂瞠目结舌,这样的宋氏,他还是头一回见。

  明明不久前,眼前的人还是个会扑进他怀中哭泣的柔弱妇人,虽时有强硬,却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冷戾的一面。他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这便好……这便好……”

  可是这话才出口,他便听到宋氏笑了起来,“六爷放心,妾身会跟着你,至死方休!”

  最后四字被她咬得重重的,骤然没了南边自带的软糯悦耳,反倒是猛然间变得犹如利刃。

  在鬼门关打了个转,活了下来,可宋氏却觉得自己已然死过一次。

  弥留间,也让她彻底觉悟。

  且不论谢元茂答应不答应和离的事,长房几位也绝不会答应。

  他们因了她跟白氏的旧交,才一力让她守住了自己的正室之位,安安稳稳地坐住。而今,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看到了希望,怎么会舍得放她走?

  ——困局。

  这是个实实在在的困局。

  因而她自醒来,便不曾想过和离之事。

  可既走不得,也就休怪她今后不贤良淑德了。

  不等谢元茂开口,她忽然将手中簪子往地上一掷,便又低下头去:“六爷带了这物,回去吧。”

  谢元茂被她的几句话说得茫然不知所措,呆愣愣地弯腰捡起了发簪,口中一片酸涩。

  与卿结发,故以绾发之簪明志。

  而今,这枚发簪,却冷冰冰地仰在他的手心里,钗头上的字,似在讥笑他。

  谢元茂嘴角翕翕,方要开口,却被不知何时进来的江嬷嬷扯住胳膊拽了出去。

  “六爷请回,小姐该歇了。”
  

  谢元茂恼火地盯着江嬷嬷,握紧了簪子要再进去,却被赶上来的宋延昭一把拖了出去,“你既无法照看阿柔,那留着做什么?”

  谢元茂不满,大声喝道:“我怎不能照料?这是谢家!这玉茗院是我的院子,难道我能不能留还要大哥说了算?”他终于将心中憋着的不满之话尽数说了出来,说得这般袒露,甚至忘了给自己留些脸面。

  宋延昭听了,神色鄙夷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扭头便走。

  “大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谢元茂见他走,面上不由浮现懊恼之色,可人已走远,他只得苦着脸大步离开。

  庭院一角,正坐着背书的谢翊瞧见了,忙出声喊他:“爹爹——”

  可那抹背影仍旧越走越远。

  谢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颓丧地丢开了手中书册,“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谢姝宁捡起书,冷静地拍拍他的背,摇头道:“是我们不要他了。”

  
 
还有一更,稍晚~~
   
 
  



 
  第74章 花宴
  入了夏,各色草木愈见葱茏,妍丽的花一一绽放,一日胜过一日,园子里一片旖旎风光,万紫千红。

  暖风迎面吹来,夹杂着纷乱的香气。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红得似火。日光落下来,又似碎金,被葱郁的枝桠给打成了斑驳疏影。

  一大清早,谢家长房的门前,便渐次有马车停下。停在最前头的那一辆,珠翠华盖,高头大马毛色水滑油亮,处处彰显着马车主人的身份。左边车壁上,有个硕大的字——燕。

  可惜谢姝宁没有瞧见,若不然,她定不会陪母亲前去赴宴。

  距舅舅离开已经半个月,她念着母亲一直不大开怀,便怂恿母亲应了长房二夫人梁氏的邀约,参加今日的赏花会。

  长房两位长者居的地方植满了梅树,除此之外,花木最多的地方应当便是独属二夫人的那个小园子了。花园并不大,但胜在里头的花木品相繁多,如今都开了,着实叫人目不暇接。今年入夏,二夫人早前让人想法子种下的子午莲更是开了花。

  听说这池子午莲同常见的不同,一池七朵,正是七色,极罕见。又因不适北地的环境,不易成活。如今被二夫人种了出来,自然是要想法子叫京都的贵妇们都瞧一瞧才好。

  春日里,她因怀了身子,怕胎儿不稳,故鲜少出门。后头长房老太太又病倒了,一群人更是不大出门走动了。

  好容易,长房老太太的身子又突然好了起来,除了瘦些精神不大如过去了,吃了些苦头,倒也没什么。她的胎也稳,杭太医说她身子不错,所以一众人的心境就又都开阔了起来。

  七太太提议开个赏花会,她也就笑着允了。

  怀孕后,她的脾气倒莫名好了许多。

  众人皆言,她这一胎肚子尖尖,又喜酸,定然是个儿子。

  她听了自然欢喜。

  见了谢姝宁,她便笑着招招手,等人到跟前,她就问:“都说咱们家八姑娘聪慧,你倒是说说二伯母这肚子里的是哥儿还是姐儿?”

  一旁宋氏听着不由微微紧张,生怕谢姝宁说错了话。

  可谢姝宁又不是真的孩子,哪里会不知道这会二夫人想听什么,当即甜甜笑着道:“阿蛮知道,二伯母肚子里的是个弟弟。”

  一行人便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二夫人又问:“当真?若是个妹妹可如何是好?到时可要罚你?”

  谢姝宁佯作生气,嘟起嘴恼道:“二伯母胡说,这里头的定然是个弟弟,怎会是妹妹?”

  “你这丫头倒是知趣。”二夫人听得高兴,遂吩咐身后的丫鬟,“去,摘一朵开得最好的花为八小姐簪上。”

  能得二夫人这样一句话,便是赏花会上最大的荣耀。

  谢姝宁自然跟着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可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笑不出。

  舅舅只呆了几日便要离开,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事。两地距离遥遥,来一回并不容易,且这之前他们便已经许久未见。她清楚,舅舅对他们的亲情深厚,故她始终以为,他至少会在这呆上月余。

  可结果,不过寥寥数日。

  但舅舅离开之前,曾领着她悄悄说了会话。

  他们舅甥之间,感情一向极好。

  说话时,他语气怅然,叫谢姝宁一听便知,他这是不得不走。可为何?舅母跟表哥这一回虽未跟着一道来,但也不必就这般急着赶回去才是。可她此时合该是年幼无知的年纪,她又能怎么问出心中疑惑?

  然而当舅舅半开玩笑地说出那句“舅舅惜命,只能先走,等日后阿蛮长大了,再来见舅舅,舅舅领你去沙漠里骑骆驼”时,她心中的话便有些憋不住了。

  竟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她呆滞地望着他,想问不敢问。

  宋延昭察觉,笑着捏了捏她已然瘦下来的脸颊,道:“怎么了这是,可是有话同舅舅说?”

  刹那间,她心里的话便涌到了嘴边,看着他年轻俊朗的脸,那些话自唇齿缝隙间一一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