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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_第73页

  谢姝宁就笑。

  她早就看明白了,江嬷嬷面冷心热,最不耐缠。

  等到桂妈妈调好了热水,又备好了干净衣衫,江嬷嬷便将人都驱了出去,屋子里只留她跟谢姝宁两人。宋氏惴惴不安,要留下一道,却被江嬷嬷骂了出去。

  “小小姐可是有话同奴婢说?”江嬷嬷帮她脱了衣裳,服侍她入水,一边沉声问道。

  谢姝宁身子一僵,旋即努力放松下来,道:“嬷嬷说什么,阿蛮听不明白。”

  江嬷嬷在她身后轻笑一声,“大少爷离开之前,同老奴说,今后可不必将小小姐当做黄口小儿对待。这话中的意思,小小姐可能为老奴解惑?”

  “我哪里会解惑……”谢姝宁从善如流,“还要嬷嬷帮阿蛮解惑才是。”

  江嬷嬷闻言,为她擦拭着背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道:“小小姐请说,老奴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这辈子,见过的怪事多了去。只是遇上个不这般像孩子的小主子而已,根本算不得怪事。她屏息,仔细听着谢姝宁的话。

  “舅舅为何说嬷嬷是精通用毒之法的高手?”谢姝宁扭头看她,趴在浴桶边上,小小白胖的身子虽然瘦了些,但此刻脱干净了衣裳浸在水中,仍像颗白生生的芝麻汤圆。黑色的发湿漉漉地披在她肩上,她用手撩开,正色望着江嬷嬷。

  水汽蒸腾间,江嬷嬷只觉得她的脸面模糊了起来,听着她的话,隐约间竟似乎有种当初同样年幼的宋延昭给人的感觉。

  果真,不像个孩子。

  江嬷嬷记得宋延昭临行前吩咐下来的话,便也不瞒她,淡淡道:“老奴自幼便开始学这些东西。做奴才的,自然要比主子更谨慎、更小心。入口的吃食,素日里接触的物件,都要一一验过才堪用。熟能生巧,久而久之便精了。”

  话毕,谢姝宁笑了起来。

  女童的面上,笑容却是成人的。

  在水烟朦胧间,像一朵夏花,悄然绽放,芳香四溢。

  她笑着说道:“那嬷嬷,阿蛮跟您学可好?”

  想也不想,江嬷嬷皱眉,截然反对:“这是做奴才该学的,不是小小姐该学的。”

  这是什么迂腐的思想?

  谢姝宁又是诧异又是无奈,略一想,她忽然动了心思,复问:“既然如此,那让我身边的大丫鬟月白学了如何?”

  这些人中,她最信月白。

  江嬷嬷仍旧眉头紧锁,好半天才道:“水凉了。”

  谢姝宁无奈,知她是不愿继续说下去了,只得老老实实洗了澡先。等到换上干净舒适的衣裳,江嬷嬷取了帕巾来为她拭发。动作轻柔又迅速,一下又一下,江嬷嬷蓦地道:“老奴要先验一验她方可。”

  “这是自然!”谢姝宁莞尔。

  次日,月白便战战兢兢地被江嬷嬷单独喊去问了话。

  出来后,月白汗湿衣衫,面色发白,几乎三魂六魄去了一多半。

  但好在,江嬷嬷说,月白能学。

  谢姝宁高兴,月白知道了也高兴。高兴的同时却又担心自个学不好,谢姝宁倒想安慰她,学不精,通个皮毛也是极好的。可被江嬷嬷知道了,便狠训一顿,告诫月白,既学了便至少也得学个八分去,若不然,倒不如不学。

  月白连连点头,再不敢提一个愁字。

  如此过了几日,谢家迎来了一件喜事。

  谢元茂换了官服,面白无须,身形颀长挺拔,越发显得玉树临风,清俊如同十八九的少年郎。

  二甲进士,被亲点庶吉士,入翰林院,担起草诏书之职。
  

  他已经荒废课业多年,可如今再拾书本,只花短短时间,便照旧顺利入仕。便连谢姝宁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父亲是个极会读书的人。而他,偏偏又得了皇上喜欢,今后的前途,只怕会同前世一般无二。

  前世,他没有端王照拂,依旧平步青云,更不必谈如今。

  事情定下,谢家诸人自然都是欢欣鼓舞。

  谢二爷邀了他秉烛夜谈,次日长房老太爷又寻了他去亲自教授了一堆为官之道。

  众人皆喜,唯独玉茗院中,冷冷清清,似乎全不在意。

  谢元茂心中一时欢喜一时苦闷。

  陈氏发觉,沉静数月的心,便又躁动了起来。

  贵妾,也是妾。

  她等着三老太太的动作,却一次又一次失望。三老太太说,“不能叫她死得太快,死得太快,但凡是个人,便都会怀疑到你我头上。”她觉得这话在理,所以她等,可等来的却是宋氏的哥哥跟个成日里冷面的老刁奴!
  她不甘心!

  得不到正室之位,好歹也先得了男人的心。

  第78章 脾气
  但自从上一次谢元茂被林姨娘领着进了陈氏房中后,谢元茂便没有再留下过夜。

  陈氏心里焦躁,却到底还谨记着三老太太说过的话,安安分分地住在她的海棠院中。但忍了又忍,等了又等,但凡是个人,只怕都忍不住。她发了顿脾气,将荔枝几个都骂了一通。

  几个丫鬟明面上便愈加恭敬小心,可私下里却是日渐对陈氏不满起来。

  原先,她们在玉茗院当差,是极有脸面的事。

  可如今,蜗居在海棠院中,仍在陈氏身边伺候,身份却是大不同了。都是丫鬟,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们几个过去算一等一,而今便只能是三等外。落到这般田地,哪个心中都不好受,偏生还要捱陈氏的气。

  日复一日,便有人开始怀恨在心。

  很快,炎夏愈盛,天日已是热得不便出门了。树上的知了成日里没完没了地叽喳,吵得人头疼。玉茗院里正巧便有两棵大树,枝叶茂密,树冠深绿犹如巨大的伞。里头便不知藏了多少知了,趁着屋子里的人午休时,扯着嗓子鸣叫起来。

  江嬷嬷就让人将树上的知了一只只都粘走,这才清净了些。

  可日头高,天热得很。这项活计又苦又累,没一会,汗水便会浸透衣裳。偏树高,又要仰着头去看,咸涩的汗珠子便扑簌沿着眼睫落进眼里,又疼又辣。玉茗院出手大方,宋氏性子又和善,便还有人抢着做。

  但轮到海棠院,陈氏便恼了。

  宋氏自然不会派人去帮她捉知了,她受不住就只能自己让荔枝几个去捉。

  自打住到了海棠院,她身边的人按照份例,裁了部分。这般一来,堪用的人少,荔枝几个大丫鬟就连小丫鬟的活也跟着一道被使唤了。

  荔枝心中不满,但仍同雪梨一道去粘知了。

  但陈氏犹自不痛快,又嫌弃她们动作慢,扰得她不能安睡,头疼。

  等到荔枝几个终于满头大汗,面色通红地进了屋子想到喘口气,她就冷笑着让她们下去,去日头底下做针线,不准留在屋子里。

  雪梨诧异至极,外头的太阳那般大,她们已被晒了这许久,脑袋晕沉得厉害,这还要继续晒下去,可不是要她们的命?她迟疑着不肯出去,就被陈氏迎面砸了只水红面子的大靠枕,身子往后一倒,差点撞上了墙边的架子。

  “你们可都是长胆子了,眼瞧着我如今做不得正头太太,便一个个都不将我放在眼中了是不是?”陈氏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