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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_第578页

  燕淮手下有人,纪鋆知道,他甚至知道锦衣卫所里的人,如今名义上不在燕淮麾下,却依旧是他随时可以调控的势力。可仅仅只是这些,根本不足以同靖王府对抗,更不必说他手中还有梁思齐这张牌!
  燕淮是哪里来的人?

  灯光火光,刀光剑影,血光弥漫。

  太子惊叫了一声,僵直地坐在辇上。

  他不想看,汪仁却一定要他看。太子的性子,不像肃方帝,倒有些像是早前的庆隆帝,绵软多过于强硬,聪慧有余,却缺乏身为帝王需要的杀伐果断。汪仁制止了他想要别过头去的动作,冷静地道:“殿下应当仔细看着才是,这样的场面,只怕下一回见就得是殿下宾天的时候了。”

  太子听到“宾天”二字,悚然一惊,转头直直看向汪仁。

  哪有内侍,敢当着储君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汪仁非但说了,说得还这般若无其事,云淡风轻。

  太子傻了眼,一瞬间连害怕都忘了。

  怔仲间,距离他并不远的厮杀场景,愈发激烈。

  纪鋆的脸色已难看至极,身边围着一行护卫,却并无人上前取他性命。因为燕淮有令在前,留他一命。

  正当纪鋆心念纷杂,面冷如冰之际,他忽然瞧见黑暗中又来一人,只这人却并没有朝着燕淮而来,反倒笔直地朝着梁思齐去了。那是梁思齐的副将,穿着戎装,浑身浴血。

  他在灯火喧嚣中,对梁思齐道:“大人,除了前往皇上寝殿的白家一行外,其余人等,已尽数掌控。”

  “轰——”一声,千重宫阙,似在纪鋆面前轰然倒塌。

  他只觉眼前发黑,喉间腥甜。

  梁思齐,事到临头竟然反戈了!

  纪鋆冷冷望着梁思齐,道:“梁大人。”

  “世子爷,臣也是无奈。”梁思齐面色愈黑,依旧称臣。这会听上去,却像是讥讽。纪鋆蓦地烦躁起来,双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怎么会漏算梁思齐?不论如何权衡利弊,梁思齐都不该倒戈相向才是!

  手中剑柄上刻着的花纹深深印进掌心,他冷笑,大笑,苦笑……而后问燕淮:“你做了什么?”

  燕淮自怀中掏出一只小小青瓷瓶,轻轻一晃,里头发出清脆的几声叮当声响,似有玉珠滚动。

  他去了塞子,将里头装着的东西倒在了自己掌心里。

  只一枚小丸,果真似玉一般。

  纪鋆心惊,蓦地想起来一事,扭头看向梁思齐,摇头讥笑:“梁大人竟是中毒了不成?”

  梁思齐没应,却也不曾辩驳。

  纪鋆的心就沉了下去。

  “十一你,竟连这些手段也用上了?”纪鋆低声说道。

  燕淮伸出手去,看着梁思齐笑了下,道:“兵不厌诈。”

  他自小服食毒药,体质特殊,不惧旁人用毒。这件事,若非亲近之人,却是不知。梁思齐同他本不相熟,自然丝毫不明。他约见梁思齐,梁思齐见一个分明已经死了的人却约了自己,哪有不赴会的道理。

  人的好奇心一旦起了,就难以就此消弭。

  而梁思齐这样的人,又向来自视甚高,焉会怕他。

  故而他一下帖子,梁思齐便应了。席间饮酒,他一杯接一杯,梁思齐却是一滴未沾。然而有戒心的人,有些时候却更容易中招。他亲手递了一张字条给梁思齐。

  梁思齐不会假手于人,亲自展开来看。

  字条上只有两个字。

  有毒。

  梁思齐当即变了脸色,可已然中招,幡然醒悟也是来不及了。

  燕淮每次派人为他送去半颗解药,延缓毒发。真正清毒,需等到局定之后。梁思齐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不得不屈从。再严谨的人,亦有掉以轻心的时候。

  梁思齐中了招,为了活命,只能反戈。

  他并不看纪鋆,只大步上前,去接燕淮手中的解药。完整的一颗,服下便能解毒。他已看遍大夫,此乃西域奇毒,无法解去,只得等着燕淮的解药。他抬手去拿药,斜刺里却蓦地飞出一支箭,径直洞穿了他的心口。

  梁思齐僵住了,殷红的鲜血霎时便浸透他的衣衫。

  纪鋆在风声中冷冷地笑:“不忠之辈,怎能久留。”

  梁思齐的副将震怒,拔剑要冲。

  “虎符在我手中,尔等怎敢?!”纪鋆笑得更冷。

  诸人皆讶。

  然而他探入怀中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这时,燕淮却不紧不慢地从身上取出半块青铜伏虎形令牌来。

  这是在肃方帝手里的那半块。

  纪鋆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又从身上取出另外半块来,当着自己的面合二为一。

  好一只虎!

  纪鋆的手空着从怀中收了回来。

  梁思齐的那半块,不知何时,也到了燕淮的手里。

  “援兵将至。”他看着那半块自己错失了的虎符,咬着牙吐出四个字来。他爹靖王,还在宫外,那是最后一步棋。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还未见分晓。

  然而燕淮却道:“众将士听令。”

  兵戎之声骤然停顿。

  燕淮举着虎符,微笑:“护太子有功者,天亮之后皆重重封赏;执迷不悟者,黎明之前皆当杀无赦。”

  他说得平静,听到这话的人群却是沸腾了。

  局势已是一面倒,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谁都懂。

  只是眨眼工夫,厮杀中的人群已是黑压压跪了一地,齐声应下。

  纪鋆沉默着,突然发问:“你料定我会杀了梁思齐,才当着我的面给了解药是不是?”

  燕淮看着掌心里的那枚小丸,蓦地往地上一丢,一脚碾碎,而后走近纪鋆,轻描淡写道:“不,我没料到,我给的解药本就是假的。”言罢,他沉声吩咐下去,“擒了靖王世子!”

  纪鋆束手被擒,却当着众人的面,长吁了一口气。

  他生怕燕淮将自己猜得透透的,而自己却不曾看透他。

  因而燕淮说交给梁思齐的解药是假的,他突然之间便安心了。

  路过燕淮身侧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问道:“十一,你也想要那张椅子了吧?”在权力中心长大的他们,焉有不动心的?

  燕淮定定看着他,颔首道:“是,我很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

  可享受,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坐上那张椅子。

  纪鋆却并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得了自己想听的话,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片刻后,有人来报,靖王已领着人进了宫门。

  燕淮面无表情地沉吟道:“派人去指一指路。”

  人到齐了,好戏也就开锣了。

  太子一行人到达时,白老爷子正跟一身华服大妆的皇贵妃对峙着。

  肃方帝宾天了,皇贵妃却着了华裳,环佩叮当,大妆加身。

  白老爷子迷糊了,连外头的人,都已被悄无声息地除去,换成了皇贵妃的人也丝毫不知。直至太子到达,听见内官尖细的嗓音,他才惊觉,事情不对劲!然而早在他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蓦地放软了身姿,白胖圆脸上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来,道:“囡囡,不要这样,有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皇贵妃在高座上摔下一只瓷杯来,哐当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