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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_第591页

  外祖母哭声一顿。

  他再不停留,起身扬长而去,走至门外,却差点踉跄跌倒。吉祥连忙扶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问:“您怎么了?”

  他摇摇头未曾言语,一张脸却白得像纸。

  策马回府的路上,他一路疾驰,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好险勒住了马,对方也吓得脸色惨白。他只着常服,车夫显然也并不认得他,便铁青着脸要发火。但这回的确是他不对在先,吉祥就下马上前代他赔礼。

  偏车夫还不满意,车内的人显见得也是等得不耐烦了,便探出一个脑袋来。

  吉祥一看,认出来了,当即喊了一声:“原来是长平侯。”

  林远致不认得他,但却认识马背上的燕淮,当下道:“误会误会,原来是燕大人。”

  燕淮的视线却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谢姝宁身上。

  她手里执着一柄绘紫色龙胆花的白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后的那张面孔便也忽隐忽现,叫人看不分明,但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颗原本乱糟糟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这时,林远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回首看了一眼。

  谢姝宁放下扇子,笑了笑,似在问他怎么了。

  燕淮眉头一蹙,便高声喊了一声“吉祥”,别开脸,先行策马离去。

  他记得,长平侯府的这门亲事原本应该是谢家六小姐的,但谢六小姐既叫三皇子看中了,于谢家而言,自然是三皇子更好。谢姝宁,是拿来填空子的,但以林家的门第配她,不能算差。

  至于林远致,虽然没有大作为,但也过得去。

  她方才面向林远致的笑意并无勉强,可见过得还不错。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路,到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叹的是什么……

  如意正巧听见了,便道:“您赶紧把媳妇娶了,这气想必就不爱叹了。”

  他听得心烦,冷冷看了如意一眼,忽然满心郁闷,对温家的那门亲事十分意兴阑珊,张嘴就道:“把英国公府的那门亲事退了!”

  如意吓了一跳,连忙讪笑道:“哎哟我的爷呀,小的方才就是胡说八道,不是真想催您,您别生气呀!”

  他大步迈开往里走,闻言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去,赶紧去!”

  如意急得满头大汗,追上来“扑通”一跪就来抱他的腿:“您不能这样,您怎么好端端的说退亲就要退亲呢?这好歹也得有个说法啊!”

  燕淮停下脚步,低头看他,慢慢地将眉头皱了起来,然后舒展又皱紧,反反复复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突然觉得,什么门第、出身、助力都是假的空的虚的,没一点有用;他只是突然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他只是一点也不想承认。

  良久,他终于道:“……去退了吧。”

  如意也不闹了,定定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兴味索然地道:“退吧退吧,不想娶就不娶了。”

  可如意嘴上这么说,背地里却拖着没去办,仍盼着他能回心转意。

  哪知道,他从此以后什么也不管,只拼命在公事上下苦力。好在他也不问如意,到底怎么样了,如意就照旧拖着不办。直到一个月后,英国公突然被处斩,温家倒台了,如意才慌了手脚。

  他可不管旁人会不会说他家主子捧高踩低,这事万一牵扯上能有什么好,还是赶紧拉倒吧!

  于是他就急急忙忙去温家退亲了。

  坊间对燕淮自然又是一片骂声。

  如意很头疼,这事原是他没处置好,怕是要挨训了。

  可燕淮并未训他,甚至于连提也不曾提起这事。

  坊间对他的骂声,也渐渐低了下去,人们还是说他不仁不义手段毒辣,但这话谁也不敢再在面上说了。

  他越来越得庆隆帝器重,站得也越来越高。

  未至弱冠,他已升至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主管京师驻军。

  到了二十二岁这年,他更是一举拿下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汪仁,以雷霆之势吞并了东西两厂,从此东西厂不再,只余锦衣卫。
  

  他睡得越来越少,杀的人越来越多。

  次年,庆隆帝驾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趁机篡位,但他并没有。

  没人知道,他从来无意帝位。

  他一路走来,只是需要一个目标罢了。若不然,这漫漫人生,怎么过得下去?于他而言,人来人往,不过浮光掠影,他谁也不喜欢,谁也不想喜欢。

  杀人夺权,几近麻木,不过习惯而已。

  庆隆帝的那些皇子里,他只觉得十五皇子尚算讨喜。

  大抵是十五皇子仍然年幼,还遗留一丝稚子天真,庆隆帝驾崩的时候,唯有他是真的伤心。是以十五皇子的生母淑妃虽然叫人厌烦,但他还是扶持了十五皇子即位。

  至于今后会怎样,他委实懒得去想。

  自那以后,忙忙碌碌,一年又一年。

  那些原本左说他狠辣右说他冷血的人,都开始争着要塞人给他。

  他不过二十来岁,丰神俊朗,没有正妻,实在是令人垂涎,但他不近女色,身边连贴身婢女也没有,更不必说妾室通房了,谁也没有法子。

  于是,说他好龙阳的有,说他心有所属的也有,总归是要寻个由头出来。

  但他只是忙,忙到什么也想不了。

  长街偶遇后,他再没有见过谢姝宁。

  日子已经过去许多。

  他觉得自己已经全都忘记了。

  那些不成调的琐碎心事,根本只是他一时想多了。

  直到去岁秋上,落叶纷飞之际,他带人自外狩猎归来,策马入城,又一次撞见了林家的马车。帘子晃动,他匆匆一瞥,隐约瞧见了一个身影,抱着孩子,很像她,却似乎瘦了一些。

  那个瞬间,“扑通”一声。

  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钝痛蔓延开来,直至今日似乎也没能平复。

  他时隔一年又见到了她。

  她苍白又瘦弱,抱着死去的儿子,已无声息。

  他迟疑着走上前去,迟疑着握住了她的手,冰冷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原来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黄总管站在后边,见状一颗心狂跳不止,想阻止却又不敢。幸亏这时候,外头有人来报信说鹿先生到了!黄总管大喜,赶忙喊了一声“国公爷”,“鹿先生来了!”

  燕淮没动,只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谢姝宁,然后才转身走过来,说:“带人去侯爷那。”

  黄总管觉得他虽然古里古怪的,但好像也没传闻中那么坏,当下喜不自禁,赶忙让人去给鹿孔带路,自己也领了燕淮往林远致那去。

  进了门,林远致还昏迷着,边上守了一圈的人,见燕淮进来,急急忙忙全站起来行礼。

  燕淮微微一颔首,便让鹿孔上前去验伤。

  鹿孔看得很快:“虽然凶险,但尚存一息,还有希望。”

  众人闻言,皆长舒一口气。

  燕淮便道:“劳黄总管带鹿先生去看一看夫人。”

  一群人便都傻了眼,夫人死都死了,还找大夫看什么?到底是林远致要紧呀!但燕淮发了话,谁也不敢反驳,黄总管哭丧着脸,还是立马带鹿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