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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_第42页

  阿黛姑娘,你还未出阁,你不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生下一个残缺的孩子,比不能生,更有罪过。

  我就是个罪孽啊!
  这些年,我时不时就想到三娘,我甚至想过,三娘再回来,再投到我肚子里,便是肢体不全,我也养她护她,毕竟,家里状况也和当年不同了,不用再看村里三姑六婆脸色,我们老爷都这把年纪了,没人再盯着他要如何如何,手上也有些银子,药罐子也能养了。

  可我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郑家姐姐去宁国寺,是给三娘添这一季的香油钱的,我听说她出事,实在是又自责又难过。

  当天我就做了个梦,我梦见三娘了,她跟我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自己、害了她、也害了郑家姐姐……”

  几十年埋在心中无处诉说的压抑一下子有了出口,梁夫人说了很多很多,她身体本就虚弱,长篇下来,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一般。

  谢筝静静听她说话,不知不觉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吸了吸鼻尖,伸手拭去。

  对错是非,其实并不难分辨。

  三娘是月份不足,即便她是一个四肢健全的孩子,一样是养不活的,因而梁夫人绝不会去怪罪郑夫人,她只会自责、内疚、痛苦万分,她分得清好赖。

  从事实上评断,郑夫人没有杀害三娘,只是她心底良善,起先也许是为了宽慰梁夫人,两个人一道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要强,但时间久了,郑夫人真的把三娘的死抗在了肩上,诵经祈福,关爱善堂里那些残缺的孩子。

  谁也没料到的是,罗妇人会信以为真,以为郑夫人真的是凶徒。

  良久,梁夫人才平缓下来,勉强挤出笑容,道:“听了这样的事情,心情一定很不好吧?”

  谢筝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承认了。

  毕竟,摇头委实太假,不仅宽解不了人,反倒要让梁夫人愈发忧愁。

  “你说得对,三娘已经很可怜了,我不该也不能不认她,”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等老爷回来了,我会把真相都告诉他,几十年夫妻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他应该会原谅我吧?我跟他一起把三娘认回来,以后都亲自给她去添香油。”

  “我想,三娘的长明灯不会断,郑夫人在底下也会安心许多的。”谢筝已经弄明白了来龙去脉,便起身告辞,让梁夫人好好养身体。

  手撩开帘子时,梁夫人突然唤她。

  谢筝顿住脚步,扭过头去。

  面容苍白的梁夫人躺在引枕上,唇角含着淡淡笑意,道:“阿黛姑娘,人的一生总会有起起伏伏,谢谢你今日指点我,旁的我无以回报,只能盼着你将来能得一有心人,能听你说所有苦、能护你过所有难,风雨携行。”

  谢筝怔在了原地,几乎是一瞬间,被她压在眼底的泪水又要涌出来,她死死咬住嘴唇,朝梁夫人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屋子。

  从梁家出来,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岁儿跟在后头,不解极了:“姐姐、阿黛姐姐,你怎么了?”

  谢筝脚下不停,一直走过了半条胡同,这才依着不知谁家的院墙,仰着头深呼吸。

  岁儿怯怯,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只掏出帕子递给谢筝。

  谢筝抹了眼泪,喑哑着道:“我没事,就是听梁夫人说了一些郑夫人的事儿,想到那么好的郑夫人却不在了,心里难受罢了。”

  闻言,岁儿的眼眶亦通红一片,只能努力不叫自己哭出来:“是啊,我们夫人那么那么好……”

  两人慢慢走到胡同口,送谢筝过来的轿子还等在树荫里,松烟抬头瞧见哭花了脸的两人,讪讪笑了笑,没吭声。

  轿子一路回去,街上远比胡同里热闹,谢筝听着外头动静,情绪渐渐平复,到茶馆外头时,除了眼周泛红,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惨烈了。

  大堂里的客人换了一批,话题却还是之前的那些。

  谢筝随着松烟上楼,推开了雅间的门,陆毓衍和苏润卿都抬头看了过来。

  触及陆毓衍的视线,谢筝的心狠狠一痛。

  收在袖口里的手下意识攥得紧紧的,谢筝脑海里是梁夫人最后与她说的那一番话。

  她暗暗在心中问:能听我说所有苦,能护我过所有难,陆毓衍,你是这样一个有心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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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筝:能听我说所有苦,能护我过所有难……

   
 陆毓衍:你先说了再议。
  

   
 谢筝:??再议!
   
 萧娴:再议是会从男主变成男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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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更,明天双更。

   
 感谢书友凤轻轻的礼物,感谢书友minimizing的平安符~~
   
 
  



 
  第46章 蠢样
  茶馆生意好,二楼的走廊不时有人经过。

  谢筝没有时间细想,垂下眸子,轻轻合上了雅间的门。

  “怎么样?”苏润卿问她,“梁夫人是怎么说的?”

  谢筝正要接话,就见陆毓衍不疾不徐把一盏茶推到了她之前的座位上,她哭过了,嗓子有些干涩,便上前端起了茶盏。

  “你是去问话的,还是去陪哭的?”陆毓衍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目光从谢筝红肿的眼睛上略过。

  谢筝一口水含在口中,闻言险些呛着,深吸了一口气,轻哼道:“衍二爷这话就不对了。梁夫人哭得险些要背过气,奴婢少不得要陪些眼泪,总不能她哭了,奴婢反倒笑吧?要真这样,奴婢岂不是要叫人赶出来了。”

  苏润卿扑哧笑出了声,连连点头,道:“说得在理,本就该是她哭你也哭,她笑了你才笑。”

  陆毓衍没理会苏润卿,只是冲松烟抬了抬下颚。

  松烟会意,出去唤小二打水进来。

  谢筝没那般娇贵,背过身随意揉了揉眼睛,便把梁夫人说的事情细致转述给了陆毓衍与苏润卿。

  “梁夫人的神情模样,看起来并非扯谎。”谢筝判断道。

  梁夫人的确是三娘的母亲,要不然,也不会叫谢筝那么几句话就触动得把事情和盘托出。

  三娘的死因亦与梁夫人所言一致,若是郑夫人谋害,杀女之仇,两位夫人不可能和睦亲近交往几十年。

  晓得了来龙去脉,苏润卿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能破了连环凶案,无论是他,还是李昀,都不希望再牵扯出一桩官家女眷行凶的案子来,尤其是郑博士依旧在国子监任职,而郑夫人在京中口碑极好。

  郑夫人清白,之前的案子亦断得干干净净,只要衙门里整理好了案卷,案子就算结了。

  捻了两颗花生米,苏润卿笑了起来:“宫宴上,殿下总算是能交差了。”

  谢筝的任务完成了,见小二端了水来,便绞了帕子按了按双眼,稍稍舒服一些之后,起身告辞。

  陆毓衍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与苏润卿道:“走吧,你去寻殿下,我去顺天府,把后头的事儿办了,免得整日里牵着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是被抓了壮丁,我是数年如一日替殿下跑腿,”苏润卿嘀嘀咕咕道,“脱身了能做什么?父母都不在京中,一个人赏月?难不能是要去镇江,未婚妻的坟给挖开来审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