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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医_第317页

  郑锦逸手捏着试卷,后颈微微冒汗。他跪在地上,头微仰,目光力持镇定地看向皇帝。

  殿试中提前交卷,这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夸张过分的事情。

  自来就有这样的先例,真正富有才华的读书人,有几分恃才傲物,又算得了什么?没有气性,那还能叫做才子么?

  郑锦逸自认为自己是今科会试的会元,提前交卷是应当应份之事。

  皇帝此前竟然在宋熠的桌案前驻足那许久,如果他不主动出击,以提前交卷来博得皇帝额外关注,岂不是就要输宋熠一遭?
  说起来,殿试虽然是由皇帝主持的考试,但皇帝顶多出题主考,阅卷的话,大多数还是要交给其他考官的。

  皇帝不可能每一份试卷都去仔细查看,他至多也只会去看一些他感兴趣的,或者是主考官重推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郑锦逸不敢不赌这一把!
  他有信心写出精彩文章,因此他更需要将他的文章直呈给皇帝看到。他不能让宋熠占得先机!
  可是皇帝此时却竟然迟迟不接收这卷子,难道,他要拒绝郑锦逸的提前交卷?

  郑锦逸后背的寒毛一下子都仿佛都要竖起来了。

  “哈哈!”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哈哈一笑,出了声。

  他向徐德示意,徐德过来,亲自伸出双手,接过了郑锦逸的卷子。

  郑锦逸悄悄吐一口气。

  殿前那支香被烧得越来越短,时间很快就要真正到了!
  流芳亭,汴河岸边。

  日头已近正午,江慧嘉与素霓郡主在这边和岸边游走了一圈回来。

  两人走走谈谈,既赏了春光,又十分投契,不但素霓郡主直呼江慧嘉为慧娘,就连江慧嘉也开始直呼素霓郡主为梦娘。

  素霓郡主闺名秦梦,她生就了这样一副脾气,名字却如此温柔多情,说起来时,她直笑:“我小时不乐意叫这个名字,还常为此与父王吵闹呢!”

  江慧嘉道:“梦娘如今不介意了?”

  “自然是无所谓啦。”素霓郡主微微侧头,走过一株桃树,抬手便折下一枝桃枝,“名字代号而已,有什么好介意的?”

  忽就见那边鸿泰在与一个什么人交谈,双方说了一会儿话,与鸿泰交谈的那人遥遥对着素霓郡主行了一个礼,就转身走了。

  素霓郡主眼前一亮,欣喜道:“必是送消息的人来啦!”

  只见鸿泰快步过来,跪地行礼道:“禀报郡主,皇上点了两篇文章出来,在殿前对答!”

  素霓郡主道:“你起来说话……点的是谁的文章,如何对答的?”

  鸿泰站起来,声音轻盈道:“皇上特点了郑会元的卷子和宝庆府贡生宋熠的卷子。”

  说着,他倒看了看江慧嘉。

  他此前听了素霓郡主与江慧嘉的谈话,因此知道宋熠与江慧嘉的关系。
  

  素霓郡主催道:“快说!”

  “是。”鸿泰清了清嗓子,灵活地说了起来。

  “郑会元引用东汉郑玄注语:刑不上大夫,不与贤者犯法,其犯法,则在八议轻重,不在刑书……从而引申如今。”

  崇文院大殿上,郑锦逸侃侃而谈:“常有民间说言,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然则当真如此?昔年秦用卫鞅,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

  他洋洋洒洒,总结而下。

  王子犯法又怎么可能与庶民同罪呢?

  比如卫鞅执法,卫鞅执法何其严苛,他甚至也说“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可是即便如此,在真正面对太子犯法的时候,他也还要正视一个问题:太子是君嗣!
  储君代表国体,如果对君嗣施刑,那国家成什么了?

  就算是卫鞅商君,也只能退后一步,选择由太子太傅代刑。

  郑锦逸道:“学生以为,此非是藐视刑法,然则刑有体量,有礼制。正所谓礼在法先,依礼治国,便当如是。”

  又道:“唐孔颖达正义云:刑不上大夫者,制五刑三千之科条,不设大夫犯罪之目也。所以然者,大夫必用有德,若逆设其刑,则是君不知贤也!”

  他昂然用语,顾盼生雄。

  在座殿中,全是“大夫”之流,谁会反对“刑不上大夫”?
  谁又能反对?
  难道有人敢说,太子犯法,也要受刑?

  皇帝看向宋熠,道:“宋鹤轩有何看法?”

  宋熠上前道:“学生不同意郑兄观点。”

  第355章 金口钦点谁是状元?

  宋熠决然反对郑锦逸的观点!

  流芳亭旁,鸿泰学说宋熠。

  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宋熠殿前答对究竟是什么样的,但他凭着自己设想中的读书人的语调,如同说书似的说起了宋熠说的话,竟也像模像样,十分有意思。

  “宋郎昂然道:刑不上大夫原出《礼记》,成书于先秦至西汉初年。既说礼,亦说义。司马迁曾言: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

  鸿泰摇头晃脑地说着,还踱了个方步,然后手一扬:“……”

  “郡主……”他顿了顿,堆着笑,对素霓郡主打躬道,“这些话小的也是囫囵记了,是个什么意思,却听不懂呢!”

  说着,苦恼又可怜地看向素霓郡主。

  他生得十分俊俏,尤其面皮非常白净。先前素霓郡主还曾指着他对江慧嘉说“人们传言他是我的面首”!
  江慧嘉当时听素霓郡主用那样的语调说话,还以为这个传言是假的呢,可看此时此刻,此人如此姿态,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莫非真是面首?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就见素霓郡主笑了起来。

  “太史公的意思是,刑不上大夫,其真义应当在于激励士大夫,当存气节以自勉。”素霓郡主解说了一番。

  太史公,也就是司马迁。

  郑锦逸引用先贤言论做论证,宋熠也引用先贤言论做论证。

  鸿泰立时用崇敬的眼神看向素霓郡主。

  素霓郡主显然对这样的眼神十分受用,只道:“你记性甚好,多读些书,总没有坏处的。”

  鸿泰恭敬应是。

  崇文院大殿中,宋熠的姿态其实并不昂然,相反,他心平气和说着话。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庶人与士何曾有分耶?”

  “然则一者受笔墨供应,先贤醍醐,一者蜉蝣市井,倥偬乡野……人非圣贤,孰能生而知之?所知固有所义……”

  流芳亭旁,江慧嘉听着郑锦逸转述宋熠的种种言论,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翻译了一遍。

  宋熠先说明了,刑不上大夫指的不是说士大夫阶层即便犯法,也不应受刑囚加身,而是说,越是士人就越应该勤加自勉,以身作则,勿忘尊严!

  如此一来,不犯法自然也就不存在用刑的问题。

  刑不上大夫,是礼法给士人阶层强扯的遮羞布,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层遮羞布的存在,然而大家难道就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这层遮羞布吗?
  当然不是这样!

  接下来,他就开始提到庶人与士大夫之间的区别。

  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人和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吗?
  宋熠认为,在先天阶层,人都一样无知,所以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