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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医_第392页

  他话没说完,只是直喘气,一边倒是在脸上露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江慧嘉听着他的言语,却没体会到他的庆幸,反而心下一沉。

  她记忆力很好,当然记得,下午自己在县衙大堂提到要灭鼠的时候,何有俊说过平城百姓不但没有灭鼠的意识,反而有些穷苦的,还会抓老鼠来吃的事情。

  江慧嘉当时就说了,吃病鼠会导致疫病传播更为剧烈,要求县衙官吏带头组织灭鼠。

  “灭鼠之事,谁负总责?”她立即问。

  一边问,一边又在心里回想起来,当时宋熠给平城县衙的三个领头人物娄县尉、吕主簿、徐典使都各自分派了任务,县丞张英标做他的副手,则帮助他总揽各种事务,以及机动应对。

  众人商讨完维持秩序、安抚人心、分派物资等事,然后是江慧嘉查漏补缺,说起了医药方面的事情,最后再提到要灭鼠时,衙役钱进便来禀报说烟树庄失火了。

  火情紧急,又哪里容得迟疑?
  大火的消息一出,当时众人就纷纷奔赴烟树庄而来,灭鼠之说自然也被打断。

  江慧嘉一惊:“不会无人灭鼠罢?”

  何有俊连忙道:“不、不,宋大人后来有分派,叫娄……娄县尉也管灭鼠之事。”

  宋熠一向是很靠谱的,当时江慧嘉忙着救治火场灾民,宋熠一边安抚灾民、清理现场,一边也没忘了吩咐娄县尉派人灭鼠。

  江慧嘉没有放松,又问:“你说的汪秀才可有被送入病迁坊?”

  “有、有……”何有俊连连点头,随即眼圈一红,小心偷觑向江慧嘉,终于哭出来,“小的、小的……俺家三岁小儿,也被娄县尉带的人……送到病迁坊去了!江神医,求你救救俺家小儿吧!”

  却听旁边一名守门禁军忽然大喝:“小人骗我!原是说有人新得了怪病,脖颈肿大更甚头颅,怕招了诡怪,因此不敢不报给江大夫知晓,原来却是你这小人私心!早知如此,必不叫你打扰神医!”

  是禁军钟南。

  江慧嘉心里一晃而过一句“难怪”,倒也没心思在此时计较这些,只立即说:“快些带我过去,我要去看看这两个病人。”
  

  这边的动静又惊动了窦思危,窦思危听闻江慧嘉决定不再休息,反而要再去病迁坊,当即也不阻拦,只又分派了两个禁军给江慧嘉,说道:“叫这两个小子保护嫂夫人。”

  江慧嘉欣然接受,将要走时心中一动,又点了钟南道:“请这位兄弟也随行如何?劳烦窦将军再派一人替换钟兄弟的缺,务必守好库房。”

  窦思危没有不应的,江慧嘉便回房又取了自己的医药箱,然后带着三个禁军与何有俊匆匆往病迁坊而去。

  至于刘思源和乔雁等人,江慧嘉不打算再叫了,好歹也要给他们一些休息时间,多少养养精神。

  临到要从官舍二门迈出时,江慧嘉微微侧首往回一瞥,恍惚见到一个身影偷偷趴在窗边,正往这边探看。

  眼见着江慧嘉的视线转过来,那身影连忙一躲。

  江慧嘉心中微哂,知道这人是谁,除了冒充白果的纸鸢十四,又还能是哪个?
  她不急,不论这纸鸢十四的背后究竟是鬼是妖,终究也都会有图穷匕见,浮出水面那一日。

  到了病迁坊,安置汪秀才的那间病房门恰恰大敞着,江慧嘉一行人还未走近,就见得两名大夫争先恐后地从那病房里撤出。

  房门狭窄,两人挨挤着出门,脚下飞快,后头房间里犹响起震天哭声:“我的儿啊!你们这些庸医,恶吏,小人!赔我儿性命来!”

  “无知妇人!”

  两名大夫却并不肯沉默挨骂,一边跑一边回斥:“那不是人,是鬼僵!谁能治得了?神仙来了都救不回!”

  “快来人,此人恶死,须得速速焚尸!”

  便有看守病迁坊的衙役领着民夫保甲前来叉人。

  一番争执,里头老妇人被叉开,死者则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

  “我儿啊!”老妇人鬓毛散乱,涕泪横流,被两个民夫用长木叉子架在一边,哭得渐渐绝望,“不要烧我儿,我给你们磕头好不好?他不是鬼,不是鬼啊……”

  这样的情状使得江慧嘉一行人也不由得顿了顿脚步,何有俊抬袖掩面,似乎是不忍探看邻居惨况。

  江慧嘉早就给自己戴了口罩,也从医药箱里分了口罩给同行的其余四人。

  她心情沉重,此前因为想起了蒜素作用而产生的些许振奋,又因为眼前的残酷而难免低落下来。

  几个衙役都认得她,这时都向她看来。

  江慧嘉没有心情说话,只向众人微微颔首,便行步上前,走到担架边。

  她戴着手套,略微将尸首上头蒙着的白布掀开。

  白布下露出一张红黑斑驳的面容,更可怕的是,此人虽已丧失了生命体征,他的眼睛却并没有闭上,反而是颧骨高耸,眼球凸出。

  他的脖颈青黑,肿大如鼓,一团黑红的血迹从他鼻端蜿蜒直至颈后,恶臭漫延,无不可怖。

  忽然一声。

  “啊!”何有俊惊叫,“鬼!”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色,原本哭声隐隐的病迁坊在这鬼声之下都仿佛静了一静。

  第440章 鼠疫的极致,黑死病

  哪里有鬼?不过是人心中住着鬼罢了。

  江慧嘉终究没有回天之力,她探查过后,发现汪秀才的状态的确已经可以被判定为临床死亡,再没有抢救的可能。

  “是腺鼠疫。”她低声道。

  此前出现的病人大多患的是天花样鼠疫,所以最开始疫情被上报时,还有人误以为是天花爆发了。

  相比起天花而言,天花样鼠疫反而并没有那样可怕,治疗起来也相对容易些。

  此时太医和医官们大多都去休息了,留下来轮值的基本就只是民间大夫,两名大夫尚且是首次见到这般死状可怖的腺鼠疫病亡者,也难怪如此惊慌。

  一名大夫小心道:“何为腺鼠疫?这鼠疫还分许多类型?”

  江慧嘉道:“鼠疫自然有分类。”只是三言两语说不清。

  念及此处,她心中微微一动,又道:“天明之后,我欲召集众医者,以防疫治疫之事为题,编写防疫治疫守则,请两位务必前来。也请转告其余医家,望群策群力,定明规矩,以助治疫。”

  说着话,她心下重又振奋起来。

  对呀,现代人治疫为什么成效显著?除了是因为科技发达,医学发展,更重要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令行禁止呀!

  发现疫病,如何隔离,如何防范,如何治疗,都有统一的守则条令。

  有据可查,有理可循。白纸黑字,一条条写得清楚,分发下去,不比乱七八糟地口头吩咐,再没头没脑地执行要好得多?

  两名大夫有些惊讶地应了,何有俊一边打着哆嗦,却还是没能忍住小心催促:“江神医,我家小儿……怕病得急,不好等。”

  江慧嘉低应了声,将盖着汪秀才的白布重新放好,向众衙役微微致意,便移步与汪秀才向另一边病房走去。

  被两个民夫用木叉挡着的老妇人委顿在地,呜呜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