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6页

  所谓握手言欢,这手可不是能随便握的。

  司马子如脸上也现出尴尬笑容,却还是紧紧握着裴昇双手不放。

  “生死险难之后,突遇故人,难免情不自禁。”

  裴昇干巴巴笑了两声,把这几位迎进了毡房,“此处不知道是何人所留,被我收拾了一下暂时居住。各位兄长莫要嫌弃。”

  “唉,逃难之人,谈何嫌弃,先前大胆发声询问,其实也是因为看到毡房上炊烟袅袅,想要讨一餐饭饱腹。”司马子如不停叹息。

  身后,孙腾脸上也是暗淡无光,浑然没了原先在怀朔时的意气风发,而侯景则沉默的扶着窦泰进来。

  “你们是如何突围的?”等到众人坐定,裴昇迫不及待的问出问题。

  “唉,那夜太乱了,我和龙雀兄本在子城中处理公务,没想到忽然听到满城呼喊,说什么武川已经陷落,然后就是大批乱军围攻子城,子城里本就没有什么兵力,加之人心惶惶,不及片刻就告失守。我和龙雀兄依仗各自乡兵部曲拼死保护,才能趁乱逃出城来。”

  “一路逃窜,人员渐散,最后只剩下我和遵业。幸好路上又遇见万景以及宁世,便结伴而行了。”孙腾在旁补充道。

  “其余人呢?”

  “唉,窦军主追随杨镇将坚守不退,双双以身殉城。贺拔一家尽数被擒,剩余的人我就不清楚了。”

  裴昇低垂着头,心里涌现一种无力感,杨钧对自己一直都非常赏识,赠甲赠弓,虽说这是历史上注定发生的,但是这么一位忠毅的老将为了腐朽破败的北魏殉命,不免让人喟叹。
  

  此时,架上烧烤的羊肉已经散发出诱人香味,陶罐里的热汤也发出沸腾的声音,食物的气息瞬间占据了这个小小的毡房。

  正在说话的司马子如突然停顿,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火堆。

  裴昇见状,立马取肉分汤,一一递至众人面前,“这是我今日刚打回来的黄羊,可惜野外无甚调料,味道寡淡,诸位请用。”

  “能果腹就好,你我在怀朔这一年也不也是饥一餐饱一顿吗?”司马子如咬了一口羊肉,喝了一口热汤,居然双眼湿润,真不知道这逃难一路上发生了什么。

  “队主现在情况如何?遵业兄知晓吗?”

  “队主?哦,你是说贺六浑?应该是被乱军裹挟俘虏了吧,城内军民尽皆如此,男子为兵丁,女子为奴仆。所幸的是乱军劫掠六镇,搜刮了城内所有粮仓,粮食倒是不缺,怀朔军民一年来终于能吃个饱饭了。”司马子如看了看手中羊肉苦笑着说道。

  裴昇沉默片刻,忽然发现窦泰依旧呆滞,双眼直勾勾盯着闪动的篝火,就连面前的食物也原封不动。

  迟疑半响,裴昇开口问道:“宁世兄,你这是怎么了……”

  窦泰恍若神游天外,并不回答裴昇问题。

  “城破那晚,宁世亲眼目睹自己老父与兄长一起战死,狂怒之下拼死冲锋,才从乱军之中夺回尸首骸骨,而后一路血战直至脱力。等到醒来后,就变成这样了。”侯景在旁解释道:“贺拔军主和文彬、子兴等人也是为了帮忙抢夺窦军主的尸首才身陷重围被俘虏的。”

  “都是我的错,前不能保护父兄周全,后又因私心害的他人被擒!”窦泰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嚎,捶胸顿足,片刻之后又掩面趴倒在地,低声呜咽。

  司马子如等人一脸无奈,亦没有上前安慰,看来这一幕在逃难路上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孙腾对着裴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理会。

  裴昇看着原先豪迈不羁的窦泰变成这样,难免心有恻恻,他蹲在窦泰面前,眼中不忍,嘴上却说出了别样的话来。

  “嘿,那夜你不是说再见面时还要一较高下吗?看你如今这颓废模样,我都不用出手,你就已经倒下了?果然不配为我对手……”

  “你说什么!”

  窦泰嘶吼一声,从地上弹起,一把扑倒裴昇,攥紧的拳头朝着他的脸颊挥去。

  “我说你是个懦夫!”裴昇快速偏头,躲开了拳头,嘴上却还在继续输出。他双掌拍击窦泰胸膛,撑开一个空间,然后迅速从钳制中脱身。

  “汝父为国捐躯,是为了全自己忠义之节,怎料到你这痴儿非但不能理解,还自甘颓废至此!”裴昇站起身子,戟指怒喝。

  “啊!你欺人太甚!”

  裴昇轻巧躲过窦泰胡乱挥舞的拳头,脚下一个扫堂腿,把窦泰绊倒。

  “你看你,拳脚法度全无,哪里像当初和我裴昇一起突围搏杀,三出三进怀朔的窦宁世?”

  窦泰无力的趴在地上,四肢下意识的划动。

  “起来,若是男儿,就起来!”

  窦泰始终没有起身,浑浊的泪水打湿了他半个脸庞。

  第15章 夜话
  看到窦泰对自己所说没有反应。

  一时间,裴昇脸色青红不定,完了,这也太尴尬了。第一次使用激将法,就得到了反效果。

  正当裴昇捏着鼻子,干笑几声准备糊弄过去时。

  司马子如赶紧上来给他缓颊,“宁世少年顺遂,乍逢变乱,积怒郁结。故而一路不言不语,如今得阿昇出言开解,他虽不言但肯定听进去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无碍的,任他自处便好。”

  说罢,就拉着裴昇手往另一边去了。

  裴昇连忙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心中恍然,为何后世北齐朝堂上司马子如能混的那么好,被人称为“四贵”,除了他是高欢的“奔走之友”,这一手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顶级的。

  “兄长几人如今要去往何方?”

  “肆州。”

  “你们几位俱是肆州人士?”

  “非也,我乃河内温县人,龙雀兄乃咸阳郡石安县人,万景乃怀朔镇人。”

  “那诸位怎会不约而同前往肆州?”

  “我等听闻肆州秀荣郡游击将军尔朱天宝正广散畜牧,招合义勇,给其衣马,毫不吝啬。所以我们路上就商议不若前往投奔于他。据说此人面洁白,美容貌,自幼神机明诀,好射猎,号令严肃,众莫敢犯,乃是并肆两州出名的豪杰。”

  孙腾在一旁听着也是频频点头,沉默如侯景眼里也闪过了一抹敬仰和向往。

  肆州的尔朱天宝……

  裴昇凝神细思,原来他们这时候就已经去投奔尔朱荣了。

  说起尔朱荣,后世有人称他是这个时代的黄埔军校校长,暴躁少智版的李世民,更有甚者说如果他不死,其手下诸如贺拔岳、高欢、宇文泰等人都不可能出头,也就没有了之后的北周北齐,更没有杨隋李唐。

  但是史书上都把他描绘成了一个极度暴躁容易失控,集丑陋、无知、粗鲁、狂暴于一身的野蛮人,那么真实的他又是什么样的呢?

  单看刚刚司马子如所说,活脱脱就是一个长得帅气逼人,出手大方,从小脑袋瓜子灵活,又精通军事的天才嘛。

  “阿昇何不与我们一起南下肆州,投奔尔朱将军,凭你的武艺和才智,必然能得到重用。”司马子如捋着胡须,笑眯眯的说道。

  其余众人则纷纷点头,颇以为然。毕竟这段时间,裴昇的表现有目共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