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10页

  “元智远当初一意推行将六镇改镇为州,老夫也是他的支持者,所以才会请命前往怀朔。未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了元晖。”郦道元看着身边潺潺流过的穀水,“人生际遇,真是奇妙如斯。”

  “之前先生不是曾说过,这元深在朝中有政敌拉扯,他如今可还能说得上话?”

  “我们这一路行来,关于定州鲜于修礼起兵的事情,已经越传越烈,想必洛阳朝堂也是棘手。当今朝堂,若说还有人能带军出征的,除了元智远,就没有其他人了。”郦道元不以为意,言之凿凿的说道:“所以,哪怕朝堂多有人忌惮他,事到临头,也不得不用他。只要他能再度领军,他说的话就有分量!”

  一行人沿着洛阳城内东西大道前行,终于在午后时分,赶到了广阳王府前。

  “请贵人稍待。”

  王府前的门房接过了郦道元手上的名刺,先是礼貌客气,随后就入门禀报去了。

  “倒是没有随意轻视我等。”高欢在后面轻声嘀咕,他自然知道当初裴昇跟随贺拔胜去云中找临淮王元彧求援,被守卫刁难的事情,心中不免对这等王府前的门房心怀芥蒂。

  郦道元闻言则是无奈一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绛色袍服和腰间印绶,这还是他当黄门侍郎时的装备,“不是他不轻视,而是他眼睛尖,早就看出我的身份来了。”

  果然,仅仅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素白袴褶,身形高瘦之人就走出大门,对着郦道元惊喜喊道:“善长,我还以为你已经歿了!”

  “广阳王!”郦道元先是躬身施礼,然后面露尴尬,“那都是讹传,我其实是流落在边塞之地。”

  “无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元深的神色有些疲惫,先前看到郦道元的惊喜只是一瞬,随即又被浓浓的忧虑所覆盖。

  他现今过的可不算好,自从带军剿灭破六韩拔陵之后,他非但没有得到朝廷的奖赏,反而因为城阳王元徽天天在背后中伤,弄得朝廷对他愈加的不信任。本以为能借着在恒州主持,六镇降户东迁河北三州之事躲个清闲。

  没想到,这六镇降户也不是善茬,居然密谋要奉他为主,起兵造反。元深被吓的直接上书洛阳,请罪归还。

  “来,入我府中,今夜抛却烦恼,我们好好饮宴一番。”元深陡然振奋精神,说着便引着郦道元往府里去,并不理会高欢等人。

  “广阳王稍等,我与手下扈从嘱咐一二。”郦道元来到高欢面前,低声说道:“你们先去找逆旅投宿,切记,务必要看好货物!静候我的消息。”

  ……

  赶在夕阳最后余晖落下前,入住逆旅的高欢一行人,出手阔绰,直接将这间不算小的逆旅包了下来。

  如此一来,除了店内几个伺候的仆人,已经全是幽州自己人了。

  “景彦兄,广阳王元深那边我恐怕难以成事,如今要完成统军的任务,还需要靠你我了。”
  

  灯火之下,蔡俊缓缓点头,“裴统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努力,贺六浑勿忧。”

  翌日,两人分别外出,只留下随行兵卒在逆旅之中看守车队。

  一连几日,郦道元都待在元深府中没有消息传回。

  而高欢和蔡俊早已经将洛阳内的要害之处走遍了,譬如城西官吏聚居处、城南四夷馆、鸿胪寺、城中各大寺庙以及几个知名坊市。

  两人早出晚归,各种行动,甚至有的时候只有等到宵禁之后,才能在旅舍里见到面。

  “贺六浑,好消息,今日终于见到那郑俨了。”蔡俊一脸的喜悦下夹杂着无奈,“这厮夜夜留宿禁中,我好不容易买通了他家奴仆,没想到在他府前等了多日,都不见回来。今日也是因为那太后要去永宁寺礼佛,他才返回自己府上。”

  “见面情况如何?”高欢急切来问。

  “我所送上的礼物他倒是来者不拒,尽皆收下,不过看他神情,好像对金银财物颇不感动,一直都是兴致缺缺。不过,自打我将那具硕大虎骨和药方献上,并告诉他各中用法之后,他的神色就陡然转变。”

  蔡俊摇头晃脸,显然心情十分不错,促狭的笑道:“这厮简直是迫不及待,直接当场就命人按药方炮制出了虎骨酒。”

  “效用如何?”高欢也是在笑,“那药方可是贾长使压箱底的宝贝。”

  “我又没喝,我怎会知晓。不过那郑俨饮用之后,面色涨红,声音高亢,更是坐立不定,来回窜动。显然是行之有效啊!”蔡俊模仿了一番自己所见的郑俨形状,哄得高欢一阵低笑。

  “那我们所求之事?”好不容易压下笑容,高欢问起了要紧事。

  “这郑俨见虎骨药方有效,对我态度前倨后恭也。我等所求之事,他尽皆答应,不过嘛,他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要我们每旬必须进献一具虎骨给他。”说到这,蔡俊再也忍耐不住,笑声之大直传到屋外。

  “此事容易。”高欢松了一口气,摇头失笑,“太行山中猛虎多不胜数,往后多派些人去校猎即可。只是这郑俨,真是一言难尽……”

  “我出府未几,就看到得他府中有马车疾驰而出,直奔宫城而去。”蔡俊脸上又流露出了奇怪的笑容,“看来这位中书令真是日夜操劳政事,一刻也不放松。”

  “不过其人确实长的容貌英俊身形强壮,望之就如一个雄赳赳气扬扬的伟丈夫。”或许是事情进行的顺利,蔡俊也开起来玩笑,他上下打量着高欢。

  “可惜,还是不及贺六浑你俊美啊!”

  高欢无奈,怎么身边之人一个个的都爱这么取笑他。

  见高欢面色不虞,蔡俊连连道歉,然后反问起了高欢,“你那边进展如何?”

  “徐纥倒是简单,只要金银财物,我送上了满满当当五大箱,并且明言事成之后还有厚赠。他闻之则喜,我与他所求的,他也统统应下了。”

  “如此的话,现在就看郦先生那边如何了。”

  ……

  广阳王府。

  元深摩挲着手中冰凉棋子,看着对面捂头长考的郦道元,面露得意神色。

  郦道元凝视棋局,久久不落子,堂外有稀疏的风声,紧一阵慢一阵。

  许久之后,郦道元方才投子认输。

  元深拿起案几上的玉如意,轻轻敲打左手虎口,“善长,你可是连续输给我十局了啊。未想你去了边塞一趟,棋力下降如此之多。”

  “是你高明了。”郦道元不以为意,开始收拾棋子,示意元深再来一盘。

  “不下了,不下了。”元深连连摇头,他看着郦道元淡淡说道:“善长,你有话就直说吧!”

  “广阳王,何出此言?”

  “你初回洛阳,却不归家,反而在我府上流连数日,这是何道理?你都不急着见见自己的老妻诸子!?”

  “况且,你的棋力我是知道的,你我向来胜负各半。如今你连输我十局,不是心有旁骛,就是心有所求。”

  元深以玉如意指着郦道元,叹息道:“这可不是你铁面郦善长的为人!”

  “说吧,究竟何事,让你如此屈膝,你我乃老友,能帮的我自然会倾力相助。”元深再次叹息,面上忧愁又添,“不过,有言在先,我现在自身难保,只怕也是力有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