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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楚歌_第169页

  陈家。

  陈珪正襟危坐。

  广陵的纷争早已传入耳中。

  只是令陈珪没想到的是,陈登竟然不助陈瑀!

  “元龙,你让为父太失望了!”

  陈珪强忍怒气,那颤抖的双手十指紧握。

  让陈登去广陵当太守,是陈珪为陈家在乱世立足的布局。

  陈家的基本盘在下邳,陈登当广陵太守可以将陈家的势力延伸到广陵。

  陈瑀又行吴郡太守、陈珪又行庐江太守,陈珪在这之前又是沛相。

  换而言之。

  只要谋划得当,下邳陈家的势力就能覆盖沛国、下邳国、广陵郡、吴郡、庐江郡,整个江淮之地都会纳入陈家势力范围!
  有这势力在。

  不论未来时局如何变化,陈珪都笃信陈家能稳如泰山。

  然而。

  其中最关键的一环:部署在广陵郡的陈登竟然对陈家不能归心。
  

  这胳膊肘老往外拐!

  不仅不助陈瑀,更是将陈瑀打入囚车要送往彭城受审,这不是在维护陈家的利益,是在维护刘备的利益!

  陈珪有想到陈登会为了跟刘备的义气相投去助刘备,没想到陈登会为了助刘备连从叔父陈瑀都不顾。

  “阿父,我是为了陈家!”

  陈登虽然跪着,但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你说你为了陈家?呵!”陈珪猛地一拍桌子,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你若真是为了陈家,又岂会将你从叔父送往彭城?”

  “关羽就在射阳,你跟刘备的交情也是匪浅,你完全可以借刘备的势让孙策知难而退。”

  “但你没有!”

  “你怕让刘备背上‘抗旨’‘背信’的坏名,想让刘备一直都维持你心中的‘仁义’之名,你想让刘备以‘仁主’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所以你宁可算计族人,也不愿算计刘备。”

  “你竟然还敢说你是为了陈家?”

  “老夫怎会有你这样忤逆的不孝子!”

  对陈珪而言,陈瑀是族人,刘备是外人。

  刘备的名声坏了,关陈家屁事。

  只要陈家没事,随时都可以再换个州牧顶在前面。

  仁德?信义?
  大家族考虑的一向都是利益,仁德信义那是在利益权衡后才会考虑的。

  偏偏陈登不这样想,陈登还是那副湖海之士的思维,既然跟刘备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肯背信忘义。

  身后若无家族,陈登爱咋样就咋样;身后有家族,陈珪只觉得陈登这是疯了。

  这是在拿整个陈家的家业去赌刘备的未来!

  陈登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凡成大事者,就必然会经历“苦心志”这一关。

  忠义两难全,孝义亦如此。

  陈登徐徐开口:“阿父通儒晓易,《易》有云: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陈珪胡子一吹:“你的意思,老夫德行不足却位居高位、智力浅薄却想谋大事、力量弱小又想担重任,是注定要为陈家招来灾祸吗?”

  陈登抬头直视陈珪,语气坚定:“我,就是这般认为的。”

  “你——”陈珪气得心血沸腾。

  见状。

  门口的陈应忽然入内,将手中的水递给陈珪:“阿父润润喉。”

  陈珪闷了几口,顿觉不对:“这是什么水?不对,这是药?陈应你这逆子,你敢让老夫喝药?”

  陈应连忙解释:“阿父,这是华神医的方子。”

  “说这人老了心血容易衰竭,若是发怒就容易犯病,这方子就是专门针对发怒的人准备的。”

  “可助阿父平心静气,舒心活血。”

  “这药见效很快的,阿父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没那么气了?”

  这药的确有奇效。

  陈珪只感觉神清气爽,这沸腾的心血仿佛也降了大半。

  只是这怒气跟心血是不同的,一个是精神,一个是身体。

  身体的心血热度降低了,不意味着怒气就消失了。

  “没想到啊,你们兄弟倒是兄友弟恭啊!”陈珪努力的调整呼吸。

  然而五脏六腑的清凉感让陈珪的火气是越来越低,这种想怒又不能心血沸腾的感觉让陈珪很别扭。

  陈应嘿嘿一笑,跪在陈登后方。

  看着有备而来的陈登,陈珪凝声又问:“元龙,你今日来寻老夫,定是想要掌家族的权。”

  “老夫若不愿意,你又准备如何?想跟对付公玮一样对付老夫吗?”

  陈登摇头:“阿父说笑了,我又岂会行不孝之举。”

  陈珪冷笑:“你还知道这是不孝。”

  陈登起身:“阿父,你知道的,我其实对家族事务一向都不感兴趣。”

  “方今天下,战乱不已。陈家乃三公之家、名门之族,本应在此国难之时忧国忘家,济世救民。”

  “可阿父你将国家大事抛在脑后,只想让陈家趁乱而起、兼并扩势,以求未来天下大变后,让陈家之势更甚于天下未变之时。”

  “我自幼读书明理,又习耕渠之术,求的不过是百姓安稳、家有余粮,我亦能泛舟湖海之间,交友九家十流。”

  “玄德公与我志同道合,我亦引玄德公为知己。”

  “人生得一知己,足慰平生。”

  顿了顿。

  陈登话锋一转:“可阿父你也别太小觑我了。我只是对家族事务不感兴趣,不是没本事。”

  “在来见阿父之前,我已经跟族中长辈都见过面了,元逊也代我去见了族中的兄弟子侄。”

  “简而言之:若现在要举行族会,我会以绝对优势当选新的家主。”

  “可如此一来。阿父将颜面无存,我也会背上不孝之名。”

  “今日来见阿父,不是跟阿父商议,是请阿父成全。”

  陈登躬身向陈珪行了个大礼。

  陈应也起身向陈珪行了个大礼:“请阿父成全大兄之志,我等兄弟皆以为,唯有大兄能在这个乱世中保全陈家。”

  陈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登,显然不太相信陈家的叔伯子侄竟都被陈登陈应兄弟说服了!

  陈登回下邳,不超过三天!
  不到三天时间,竟然就掌了陈家的权?

  良久。

  陈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元龙,是老夫小觑你了。”

  “现在的你,才真的像陈家的长子。”

  “老夫老了,这天下终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三日后,老夫会在族会中宣布辞去家主之位。”

  陈登惊愕起身:“阿父,你?”

  陈珪长叹:“元龙,你真以为老夫是个不识时务的老顽固吗?”

  “不论老夫所为在你眼中是聪明还是愚蠢,老夫皆是为了陈家能在这个乱世中立足。”

  “老夫自问,不曾有对不住家族半分的地方。”

  “你有本事却对家族事务不感兴趣,元逊几兄弟感兴趣又没这个本事。”

  “老夫又能如何?”

  “难道要看着陈家在这个乱世中被人吞噬殆尽吗?”

  “既然你愿意来管陈家的事,那这陈家自然就由你来管了。”

  “可你一旦管了,就不能再轻易丢了。”

  “陈家四百余族人、三万余民户,他们的性命,可都在你肩上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