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红楼写日记_第112页

  周瑞看了妻子一眼,也心有余悸道:“是啊,那环三爷用了一手引蛇出洞,还好我们的多是银票,想着藏起来便利没运出去,不然这会儿也被赶出府去了。”

  周瑞家的于是道:“查了戴良与吴新登,没缘由不查我们,我们不可坐以待毙罢?”

  周瑞沉吟道:“我们做事精细,赚的银子多是外边的勾当,不似吴新登戴良他们明目张胆的拿府里银子,想来环三爷也查不到甚么……再者我们是太太的陪房,就算有些过错,太太也应留些情面的。”

  周瑞家的道:“当家的糊涂,如今这情状还看不出来?环三爷这两日那般狠辣,琏二奶奶在旁都说不上话,眼瞧着环三爷干甚都无人管得住,我们还能指望太太?”

  周瑞无奈道:“那如何是好,今儿个你也瞧见了,那环三爷有当年荣国公的杀伐,我被他瞧了一眼,都觉脊背发凉呢!”

  周瑞家的沉默半晌,忽然道:“太太素来不喜这环三爷,有意让宝玉压他几头,如今环三爷这般横跳,想必太太心里也着急……说到底太太是环三爷的母亲,若能说动太太,太太一开口让环三爷不可管事,他还能抗命不成?”

  周瑞闻言眼睛一亮,说道:“是该如此,环三爷威望愈重,太太绝不愿见,若太太出手,必可压住环三爷!”

  周瑞家的说道:“如此,那明日我便面见太太,说些荣国府素来宽容,未有如此苛待奴才的,再说些心里话,我们素来是太太左膀右臂,环三爷将我们赶走,太太也将失去一臂……”

  周瑞闻言神色舒展,转忧为喜,说道:“甚好甚好,就如此办!”

  “……”

  翌日,周瑞家的瞧时辰差不多,便去王夫人处。

  “什么事,说罢。”

  王夫人低眉顺眼的捻着佛珠,漫不经心的问道。

  周瑞家的看了彩霞金钏一眼。

  王夫人见状,料想是什么私密事,于是挥手让两人出去:“说罢。”

  周瑞家的于是说道:“近来府内人心惶惶,丫鬟婆子们做事都不上心,聚在一起活也不干,只顾说些闲话……皆赖环三爷行事狠戾,不留情面,闹得府里不得安宁。”

  王夫人闻言,缓缓睁开眼睛,说道:“环儿治理府内贪墨之事,老太太也乐见如此,不得安宁就不得安宁,总是好事。”

  周瑞家的一听,便道:“太太不知,听闻环三爷还要消减府里丫鬟婆子呢,这也是惶惶不安的缘由。不怕太太骂,遥想当年之情状,府内丫鬟婆子比现今还多不少呢,这些年消减下来已是不多,再消减下去,岂不是败了府里威名?”

  见王夫人没说话,周瑞家的继续补充道:“且从初代荣国公始至,府里素来宽容待人,好为主子后代积攒功德,绵延富贵,环三爷如今这般莽撞苛刻行事,怕是有损阴德。”

  王夫人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说道:“有理,你且下去罢,我身为环儿嫡母,自该约束他。”

  周瑞家的见状,心里顿时大喜,忙行礼退下。

  王夫人思索着,如何能让贾环乖乖就范。毕竟先前交锋过几次,深知贾环不会束手就擒。

  “去请环儿来。”

  王夫人吩咐一声,便有丫鬟去请。

  彩霞见状,便在外边叫住小丫鬟,她亲自去。

  “环哥儿。”

  几日不见贾环,彩霞发觉贾环愈发俊朗,身姿也愈发挺拔,端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彩霞。”贾环微笑道:“你今儿个又俏丽几分,快过来我瞧瞧。”

  彩霞轻轻打了贾环一下,哼哼道:“快别说胡话了,太太找你哩。”

  一边走一边小声道:“那周瑞家的来找太太,走后没片刻,太太就让人来请你过去,我猜想是那周瑞家的与太太说了什么。”

  贾环闻言一笑,他就知道王夫人不安分,见自己在府里威望一涨,便坐不住了。

  至于那周瑞家的,作为王夫人的陪房,知道他查贪污,估摸着也心里害怕,所以来找王夫人求助罢了。

  “好彩霞,谢谢你。”

  贾环道了声谢,不管消息有没有用,至少彩霞心向着他,一有什么事便来告知他。

  彩霞闻言心里头高兴,却是嗔道:“道什么谢,如此见外干嘛?”

  贾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迈步往王夫人处而去。

  少顷。

  贾环瞧着手捻佛珠的王夫人,行礼道:“孩儿问太太安。”

  王夫人抬眼,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挥手让丫鬟们下去后,才说道:“环儿,过来坐。”

  贾环坐过去,脱俗的气质让王夫人都有些迷糊,心里暗道贾环一天一个样,真是愈发人模狗样了。

  不待她开口,就听贾环微笑道:“太太可是要问我这几日的事?”

  王夫人颔首道:“正是。听下边人说,环儿做事激进,苛待下人,以致终日惶惶不安……须知府里素来宽容待人,环儿如此做,有损府里声名啊。”

  贾环一听,不由微笑道:“太太言重了,且不说吴新登戴良等人贪墨巨款银子,没将他们活活打死已是格外开恩,再说这事请示过老太太与太太,老太太让逐出府去,太太让扣留户籍……孩儿行事,可都按老太太、太太吩咐,未曾逾越。”

  王夫人闻言默然,这事还真让她没话说,便道:“可不止这事,乃听闻环儿还要消减丫鬟婆子,这可不该的。”

  贾环笑着问:“因何不该?”

  王夫人大义禀然道:“环儿以往不知,府里如今下人的数目,已是消减数次,远不如老太爷在时大半,再消减下去,恐损了府里声名……”

  “这样罢,环儿还是好生读书,府里的事别再插手,你琏二嫂素来有本事管好诸项事务,你无须再插手了。”

  “我近来头昏眼花,环儿回去替我抄录三十遍《金刚咒》,顺带练习写字也好。”

  王夫人说完几大段,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贾环。
  

  怎料贾环压根不吃这套,同样义正言辞道:“太太不知,非我要插手府里大小事务,实乃我再不出手,这偌大荣国府,将不日轰然倒塌!”

  王夫人皱眉,不悦道:“环儿何出此言,切勿胡言乱语!”

  贾环道:“太太该是明白人,府里何等情状岂不知?俗话说打铁须得自身硬,府里看似和太太娘家边亲近,与另外几家关系尚可,然我们本身可曾富达?”

  “父亲乃老太爷临终一本保的官,却无甚么实权,十几二十年也未见升迁,如今年过半百,往后何等作为也可预见。”

  “大老爷虽袭了爵位,然何等情状太太也该知矣!”

  “此外,琏二哥的官是捐的,五品同知也是副官,无甚实际权柄,亦无上进的可能。”

  “东府那边何等情状,太太也应知!偌大贾府,可有在朝堂捧笏慷慨之人?”

  贾环说到这里,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朝中无人也就罢了,府里还有一群吸血奴才,再说什么宽容待人,可就是说笑了!”

  “如今府里已是风雨飘摇,太太若不信,可去瞧瞧银库的进项与支出,每年都要亏损十几万两出去,几年下去,太太说银库里两百万余两能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