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_第18页

  曹方是带人巡夜时,在马棚外发现这个老头的,看着样子是受了伤又中毒的,怕大节下的死在府里晦气,本来想要禀告过夫人后送去衙门的,没想到出来的是小主人。

  曹顒见了这老头,想到自己落难时的狼狈,心中多了几分不忍。

  虽没有见过实例,但从书上也看过相似的症状,皱起眉头,看着曹方问:“中毒?”

  见曹方点头,指了指那老者:“抬,客房!”

  曹方原本还想劝小主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见了曹顒认真肃穆的表情,竟不敢多言,应命带着两人将老头抬到东厢客房床上。

  曹顒命人将椅子放到床边,先打发人去街里请大夫。

  平日看护曹顒的大夫出城过节去,要后日才能够回来。

  然后,他又吩咐着:“胰子,牛乳,水!”

  幸好孙婆子与绣鸳不放心曹顒,带着几个仆妇跟着侍候,这才能够迅速去叫人去后院取了胰子与牛乳等物。

  曹顒示意孙婆子将胰子放在碗里化了碗胰子水,然后才叫人给那老头灌下去。

  不到片刻,那本来昏迷着的老头喉咙里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曹顒叫人准备了个盆,那老头迷迷糊糊地狂吐起来,秽物吐了半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曹顒恍若未闻,又叫人化了两碗胰子水,给那老头惯下去。

  胰子,就是手工肥皂。

  肥皂水有催吐作用,看那老头方才的反应,这胰子水的作用差不多。

  如此这般,那老头又吐了几次,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呕出了半口绿色胆汁。

  曹顒见差不多了,又吩咐人喂了老头一大碗牛乳。

  折腾了半个时辰,等大夫到时,老头的脸色虽然仍是灰白,嘴唇上却有了点血色。

  曹顒紧绷的心放了下来,看样子肥皂水应该有解毒作用的,只不知这老头的伤势如何。

  那大夫半夜被人叫起,本带着几分怨气的,但见其仆从都是不俗,厢房客室中摆设都比寻常富户家的好上几倍,自然不敢放肆。

  左手抚着胡须,右手食指、中指搭在病患脉上,脸色越来越沉重。

  诊完脉后,他又细细地查看了老头的伤口。

  曹方见大夫查看完毕,递上笔墨纸张。那大夫不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曹顒心里着急,开口道:“毒,解了,怎么?”

  那大夫见眼前这小公子穿着不凡,并不同于其他人,知道是主家了,只是心里疑惑,为何让这样小的孩子出来主事。

  听到小公子说话暗哑,才知道嗓子不便,听出他所问,回道:“这位老者中的毒虽解了大半,但左肋伤口过深,伤了肝胆,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法子。用参汤吊着,交代交代后事吧!”

  这病患虽然浑身又是毒又是伤的,那大夫却没心思理会。

  做大夫的,见过的病人多了,哪些是能问的,哪些是不能问的,早就心里有数。

  方才叫人去请大夫时,曹方就说过怕是伤口过深,药石无救。

  曹顒心底本还存着丝期盼,没想到真是这个结果。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面对死亡,竟是个素未谋面的光头老人。

  不知为何,曹顒只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大夫走后,孙婆子送来了半碗参汤。

  因府里有曹顒这个病人,李氏身子也弱,参汤是厨房里常备的,热一热就能够用,倒也方便。

  那光头老者被喂了半碗参汤,闭着眼睛,嘴里嘟哝着一句:“地震……”声音低不可闻,就连坐在床边的曹顒,也听不真切,只好轻轻低下头。

  “地震高岗”,曹顒的头嗡的一下,难道就是那个“地震高岗”吗?

  曹顒回头,见众人神色如常,确认只有自己听到,才算放下心。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挥挥手打发大家都出去。

  不管是孙婆子与绣鸳,还是曹方,都半天不挪步。

  虽说床上那人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但大家也不敢将小主子单独留在屋子里,万一这老头临死前有什么妄动,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曹顒冷哼了一声:“出去!”

  三人没有法子,这才慢慢地往门口移动。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老头与自己,曹顒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地震……高冈……一脉……溪水……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那老头缓缓答着,睁开了眼睛,见房间里只有一稚龄男童,眼中闪出几分诧异。

  “红花亭畔哪一堂?”

  曹顒见老头看着自己不再吱声,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那老头听曹顒的声音,才确信“地震”一句不是自己的幻听,可对其“红花”这句却觉得糊涂,问道:“小兄弟的父母怎么称呼,你是从他们嘴里听过这些的?”

  曹顒怔了一下,慢慢道:“是听我师傅说的!”

  “你师傅?”

  老头面色凝重,伸手拉住曹顒的胳膊,很是疑惑不解,眼前这孩子半点内力全无,看他白白嫩嫩的,更不像是练外家门派的。

  “小兄弟,你师傅贵姓,人在何处?”老头追问道。

  “他没有说姓名,只是收我做了弟子,叫我明白天父地母的道理,还说我虽不知‘四九’,却算是半个洪家人。”

  曹顒信口胡说道,其实开始他只是觉得好奇,才用《鹿鼎记》中看过的天地会切口说上几句的,后来见那老头满是希翼的神情,实在不忍说出实情让他失望,只好胡编乱造。

  “没有传授你武艺,却同你说这些,不应该呀?”

  老头迷惑不解:“那人什么模样,如今可在杭州?”

  “他是个道士,有点邋遢,嗜酒如命,年纪有五十多岁、或者是六十多岁,或者是七八十岁!上个月去了福建,不知何时回来。”

  曹顒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谎言越来越多。

  看这老头也快不行了,何苦还骗他,要不实话实说好了,只说是陌生人,问他有什么后事交代。

  说老道,是因为上辈子被天地会稍有些了解,知道其发源地在福建、台湾一带,门人中道、僧、尼占了很大一部分。
  

  曹顒说得虽糊涂,那老头却点了点头:“原来是苏兄弟的弟子!”

  见曹顒满脸疑惑,解释道:“你师傅姓苏名洪光,外号‘醉道人’,是咱们洪门五宗中的‘威宗’,一身上乘的内家功夫。”

  曹顒没想到自己信口开河,还真有这号人物,不知再说什么。

  那老头脸色渐渐红润,眼睛也明亮许多。

  曹顒知道这是回光反照了,很是不忍,温声道:“是谁害的您,让师傅帮您报仇!”

  那老头听了曹顒的话,明白他的心意,很是宽慰,脸上又显出几分伤感:“苏兄弟回了福建,怕是也如老夫这般!”

  说到这里,拉住曹顒的手,将一个铁扳指放在他手中。

  扳指很重,上面雕刻着梅花图样,曹顒感觉头大,这不会是什么信物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听那老头说:“老夫是你的师伯,洪门第一代总舵主,‘达宗’万云龙。自康熙十三年在福州开山头,至今已经二十七年,洪门兄弟十万众。本意是满清鞑子治下,汉家穷兄弟们彼此互助,没想到近年来,有些人的胃口越来越大,竟要拿万千兄弟的性命去做黄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