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_第907页

  大家又是彼此厮见过,又是耽搁了一会儿功夫。

  曹颙抬头见天色不早,道:“既是伊大人也出来,咱们就出发吧。赶上晌午日头足前多赶些路,中午也能歇歇。”

  虽说这一行,名义上是曹颙、伊都立与十员侍卫,但是曹颙与伊都立带的长随小厮,人数也将近三十人。

  魏黑与郑虎的彪壮,加上曹甲四人的健硕,看得几个新侍卫都面面相觑。到底谁是侍卫啊?有这几位杵在曹颙身边,倒显得他们这些穿着侍卫服侍的,像是银杆蜡枪头一般。

  伊都立看到郑虎的那刻,神色却是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下,颔首示意。

  郑虎看了眼曹颙,见他没有说什么,便也点头,算是回礼。

  因为是走驿站疾驰,不需要备双马,大家一人一骑,在官道上一路往北。随着马蹄声起,带起一溜烟尘……

  *
  畅春园,清溪书屋。

  康熙坐在炕上,几位大学士躬身奏事。

  原奉天府府尹郝林上个月初升为宗人府府丞,奉天府府尹出缺。吏部曾保举了左佥都御史邵观为奉天府府尹,康熙亦是准奏。

  偏生这位邵观倒霉,陛辞那天,正赶上湖广长江决堤的消息传到御前。

  康熙本就窝火,这邵观又是畏惧天威,奏对之间战战兢兢,说话不利索,当场即被摘了顶戴。

  如今却是宗人府那边在催了,那边亦是公事繁杂。新府丞却是因新官未到,滞留在奉天,不能启程来京。

  这个时候,自是没人会想起上个月被革职的那个倒霉蛋,几位大学士提了两个人选。

  康熙这边,也不会反省自己是否迁怒,问了几句这两个官员的履历成绩,最后定了其中年长的一个为奉天府府尹。

  除了奉天府府尹,总督仓场侍郎亦出缺。

  这次,大学士举荐的人选,一个是礼部左侍郎曹寅,一个礼部右侍郎荆山。

  礼部衙门轻省,却是同其他衙门一样,两位尚书、四位侍郎,六位堂官坐镇。要说起闲散人手,足有半数。

  仓场衙门主要是负责掌管漕粮验收、“京仓”日常管理,还有北运河到京城的河工、运输等事务,主官就是“总督仓场侍郎”。

  虽说总督仓场侍郎,同六部其他侍郎一样,都是正二品官,但是却是权重。

  用京城官场里的话来说,这六部侍郎位分虽高,但是也不过是“二房太太”,上面压着两个尚书,下边又有各司办事的郎中。

  拿着侍郎的俸禄,做着尚书的差事,要应对衙门里的人士倾轧,倒霉的时候还要替上面大人背黑锅。

  总督仓场侍郎,却是不同。

  名义上,仓场衙门隶属户部,但是因涉及到漕运事务,是漕运总督管辖范围,所以户部鲜少插手仓场衙门之事。

  仓场衙门下,内设东、西、漕等科,分别掌管京城到通州的“十三仓”。这衙门的主官,可是一等一等肥缺。
  

  提议曹寅之人,也有揣摩圣心,故意卖好之意。

  康熙闻言,却是不由地皱眉。

  这仓场事务牵扯各方利益,差事繁重不说,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当年施世纶半世清名,去做了这仓场侍郎,受到四方倾轧,极是狼狈。最后,还是康熙为了保全这个臣子,将其外放,才算是保全了他。

  待施世纶如此,待曹寅,康熙的情分更厚,自是不愿曹寅领这个差事。

  或许在别人眼中,在仓场侍郎是肥缺,能可着心的捞银子,但是以曹寅的忠心,却只会埋头做事。

  康熙思量了一回,道:“先由礼部右侍郎荆山署理总督仓场事务,看看其得用不得用再说。”

  君臣议完事,几位大学士跪安。

  康熙揉了揉自己的右手,从炕上起来,坐着撵驾前往太后宫请安。

  太后已用了早膳,正歪着炕上想事,听了康熙到了,忙坐起身子来,脸上带着慈色。

  这些年的相处,康熙心里待这位嫡母亦是真心孝敬。

  看着她眼睛红肿,眼睛里不少红血丝儿,康熙不禁有些忧心,躬身道:“皇额娘,您这是昨儿没歇好?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太后摇摇头,道:“不用,就是连着做了一晚上梦……还梦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训斥了我,嗔怪我没用,当年没护好玉荫,如今也没照看玉荫的孩子……”

  康熙听太后提及前事,不禁有些茫然。

  昨晚没睡好的,岂止太后一人?
  就是康熙,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总觉得影影绰绰的,像是能听到叹息声。

  太后见了康熙的神情,心里不忍,拍了拍炕沿,道:“皇帝,坐吧,你也怪累的,这见天的早起料理朝政,几十年来也是不容易。”

  康熙侧身坐了,看着太后花白了一半的头发,道:“皇额娘,就算太皇太后也怪,也是怪朕,怪不到皇额娘身上。往后,皇额娘要是想找淑卿说话,就使人传她进宫就是。”

  “淑卿?”太后沉吟着:“这是她额娘给起的名字?文绉绉的,怪咬口的。瞧着她的品貌,有几分同她额娘相似,但是却是个有福气的。”

  “朕取的!”康熙的脸上浮出追忆之色,沉声回道:“自打晓得她有了身子,朕便将孩子的名字圈好了,儿子就叫‘承重’、女儿叫‘淑卿’……”说到最后,却是现出痛苦之色。

  太后见他难受,心里已是有几分后悔提及,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哀家原是想着,怕是皇帝也没有忘了她,要不然也不会让阿哥们的名字,都照着她的名儿为首字。只是这些年不见你提,只当你的难受劲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再提还有什么意思?用不了多些年,咱们娘俩儿终是要同她们去做伴儿的……如今,黄泉之下,太皇太后她们团圆,瞧着这孩子日子过的和美,心里也当是欢喜……”

  太后絮絮叨叨的,像是在开解康熙,也像是再开解自己个儿。

  这事情想开了,老人家心里也就舒坦不少,看着康熙道:“别的哀家不管,这天热,也不用再这折腾那孩子。怎么影影绰绰的,听说她儿子降了官。这朝廷的事,虽说哀家不该多嘴,但到底是自己家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别太严厉了。小孩子家家的,毛毛躁躁的,也不算什么,可不是得咱们做老的,看顾着么?”

  康熙听了太后的话,有几分为难,也有几分感动。

  太后最是心慈,也急爱护短。这些年,宗室与蒙古王公,没少拿太后做挡箭牌。因这个,母子两个还曾有过离心的时候。

  康熙原是最不爱听太后这样护短的口气的,今儿却是只觉得心里热乎。

  太后心里虽说爱屋及乌,将李氏与曹颙都当成了自家晚辈,但是想到曹寅时,却是摇了摇头,颇觉不足,道:“只是当年这门亲事结的……门第且不说,这曹寅的年岁也实大了些……”

  *
  西城,曹府,兰院,上房。

  曹寅换上官服,李氏拿着朝珠,给丈夫戴上。

  曹寅却是有些舍不得劳烦妻子,将李氏扶到炕边坐下,道:“让你多睡会儿,又起来这么早?如今不比往常,就是为了孩子,也当多歇着。要是你还这么着,那我明儿就去住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