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_第908页

  “老爷,没那么金贵,又不是头一遭生孩子了。颙儿是丑初后走的,这也睡了两三个时辰。”李氏带着几分臊意,道:“算是我求老爷了,别再这么着,让媳妇瞧了,只当咱们这两口老不修了。”

  曹寅笑着摆摆手,道:“这话说的,这是在家里,咱们是夫妻,儿子不是还好生拜托我要照看你么?”

  李氏见丈夫不听劝,嗔怪地看了一眼,心里却是带着几分欢喜。

  说起来,夫妻二十多年,虽说相敬如宾,没有红过脸,但是也没有这般亲密过。

  曹寅看着妻子温柔的面容,道:“这些年,我还没有谢过你。早年我就忙着衙门的事儿,也没顾及到家里,多是劳烦你代我侍奉老太太、照看儿女。我哪里配得上你?嫁给了我,却是委屈了你……”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感慨。

  李氏以为丈夫说的是自己这个黄花闺女嫁他为继室之事,忙道:“老爷说这些做什么,使得人心里怪酸的?老太太生前甚是疼我,老爷这些年也极是体恤,我本是无父之孤,到了这样的人家,又是过的这样的日子,要是再不知足,可就要遭天谴了……”

  曹寅想起自己个儿年轻时的荒唐,心里越发羞愧。他张开嘴,刚想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太太,四爷……”丫鬟在廊下尚未报禀完,曹项已经是疾步进了屋子。

  “大伯,伯娘,大伯……”曹项进了屋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巴一张一阖的,已经是泪如泉涌,哽咽着说不出话。

  李氏唬了一跳,曹寅皱眉道:“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何事,是二太太身子不舒坦了?”

  曹项摇摇头,抬起头来,用拳头捂了嘴巴,带着哭腔回道:“大伯,伯娘……我三哥……我三哥没了……”

  *
  东府,西跨院,上房。

  曹硕的尸身已是硬了,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面容却是平和而宁静。

  兆佳氏坐在地上,抓着儿子的胳膊,却是哭也哭不出来……

  曹頫苍白着脸,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躺在地上的兄长,眼中露出几分惶恐……

  第562章 驰驿
  逝者已矣,生者情何以堪?
  看到曹硕尸首的那刻,别说李氏与初瑜婆媳转头垂泪,不忍相看,就是曹寅也是身子一颤,眼圈发红。

  兆佳氏坐在地上,拉着儿子的胳膊,模样如同疯癫。

  曹寅对曹项与曹頫两个摆摆手,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你们母亲扶起来?”

  曹项忍泪上前,曹頫却是迈出一步,就踌躇不前,看着曹硕脸上的血渍,脸上骇意越来越明显。

  “太太……”曹项俯下身子,要搀兆佳氏起来。

  兆佳氏直直地挺着身子,哪里肯动?
  静惠在旁见了,也是上前搀扶兆佳氏的另一侧。

  兆佳氏从两人的手中挣开,扑倒曹硕身上,用手擦了擦他额上的血渍,喃喃道:“三儿啊,磕疼了吧?娘给你吹吹。”

  她就像哄婴孩一般,吹了吹曹硕的额头,嘴里自言自语道:“我儿子真俊啊……”

  随着说话声,她的肩膀颤抖不已,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开始抽搐起来。

  李氏见她这样子不好,忍下伤心,上前劝道:“弟妹,你先起来,孩子……别让孩子走得不踏实……”

  兆佳氏闻言,终是嚎啕大哭:“这个不孝的混账行子,往哪里走啊?这混账的东西,这个不孝的东西……”

  她一边嚎哭着,一边伸手想要捶打曹硕,到底是不忍心,巴掌都落到曹硕身边的地砖上。

  又是一番斯巴与规劝,闹了足有小半拉时辰,已经脱力的兆佳氏才被初瑜、静惠扶到外屋里。

  曹项打小受曹硕看顾最多,兄弟间感情最深,此刻俯下身子,将其被兆佳氏揉皱的衣服袖子往下拉了拉,脸上泪流不止。

  自古以来,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人伦惨剧。

  曹寅微微地抬起头,没有让在眼眶里打转转的眼泪流出来。

  他“咳”了一声,对曹项吩咐道:“四下里找找,看这混账东西留下什么片言只语没有!”

  “是!”曹项哽咽着应了,到曹硕床边查看。

  床上的被子都没有拉开,只有半拉有褶皱,是人坐过的痕迹。
  

  曹项伸手摸了摸枕头下,并没有发现只纸片语。床前的小几,地上的桌子上,都看了一圈,还是没有。

  “大伯……”曹项垂手而立。

  曹寅皱眉,问道:“这到底是因何缘故,使得他想不开了?你们兄弟平素多在一块儿,你来说说看?是因你三嫂不肯回来?”

  曹项咬了咬嘴唇,正不只该从何处开口,就听“噗通”一声,曹頫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曹项上前,想要扶着弟弟,但是止了脚步,脸上却难掩愤愤之色。

  侄儿已是没了一个,要是小的这个再有什么闪失,那曹寅就是死,也没脸见黄泉下的弟弟了。曹寅心痛如绞,将小侄子扶起来。

  不过,瞧着曹项的神色,像是有什么隐情。

  曹寅落座,拉下了脸,沉声道:“嗯,老四,你说说看?”

  曹项迟疑了一下,低头将昨晚赌场来催债之事说了。

  曹寅听的满脸铁青,使劲地扥扥脚,想要骂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两句,却是胸口堵堵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曹项说完催债的事,转头看了曹頫,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埋怨是埋怨,但是却也不忍开口叱责。

  别说小五昨晚失言是过,就是他曹项自己,明明晓得三哥容易藏心事,劝了嫂子的话,为何没想着要看着这边?

  曹頫骇到现下,虽是哭出声来,低声道:“四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当你们联合起来哄我的零花儿,才没答应给。那个,是弟弟留着给伯娘与母亲预备寿礼的……”

  曹寅听了,看像曹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催赌账么,怎么又有小五的干系?”

  真相并不复杂,不过是曹頫住的离侧门近,听到动静,过来西跨院询问哥哥。

  这言谈之中,曹硕与曹项就提及了想借他的私房银子的话。

  曹頫却是想了不想,直接以要留下银子给伯母与母亲预备寿礼为由,给回绝了。

  李氏与兆佳氏今年四十五,也算是小整寿。曹頫这边,一直记挂在心里。

  虽说已经分家了,但是他对李氏的孺慕之情丝毫不减。

  加上李氏这边因怀孕的缘故,显得疲惫吃力,曹頫就想寻个好玩有趣儿的物什,孝敬伯母。

  与其说是给伯母与母亲预备寿礼,还不若说是以伯母为主,母亲这边顺便为之。

  他既已回绝,见两位哥哥似乎还要开口,便道:“别人家,谁不是当哥哥的给兄弟零花儿,就咱们家稀奇,哥哥们倒惦记起我的银子了,羞了不羞?”

  他不过是为了堵住哥哥们的嘴,谁会想到正好触动曹硕的心事……

  曹项心里虽听着不妥当,但是见曹硕面上并没有露出异色,就没有多想。

  稀里糊涂的,事情就发展到这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