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_第1672页

  格埒克延丕勒心中酸涩不已,却也不得不承认,恒生与曹颙两个在一处,更像是父子两个。

  这顿饭,他吃得如同嚼蜡。

  饭后,同曹颙作别时,格埒克延丕勒什么话也没有说。

  外头雪势凶猛,皑皑白雪像是扯絮一般。

  曹颙已经叫人准备了油纸伞,送与格埒克延丕勒用。

  格埒克延丕勒道了声谢,接过油纸伞,并没有打开,而是夹着暴风雪一步步远去。

  那背影给人的感觉满是寂寥,让人看了心里沉甸甸的。

  曹颙长吁了口气,同恒生回了帐子。

  “雪大了,仔细路滑。使个人传话给弘历阿哥,今晚你就留在这边吧,左右地方也宽敞的。”曹颙揉了揉眉心,说道。

  恒生听了,却是立时变了脸色,伸手抓住曹颙的袖子,带着颤音道:“父亲……父亲不要儿了……”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不要害怕,只要你不想,没有人能带你离开京城。”曹颙正色道。

  恒生老实听了,眼睛仿佛粘在曹颙身上。

  外头北风呼啸,曹颙的帐子里,却添了几分温情……

  次日一早,曹颙醒来时,恒生已经不在帐子里。曹颙掏出怀表,瞅了瞅时辰,正是恒生每日去校场的时候。

  待小满送热水进来,曹颙一问,果然恒生是去了校场。

  梳洗完毕,曹颙想要出去透透气,就出了帐子。

  天空碧蓝如洗,地面上的积雪能没了脚面。

  明日行围,曹颙住帐子不便宜,怀念起家中洗浴用的木桶,盼着能顺顺利利的举行,自己还早些放出去回家。

  他不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早晨,康熙的御帐中,却是狂风巨浪。

  “主子爷……”赵昌跪在地上,面无血色,哆嗦着嘴唇,道:“主子爷,奴婢也不晓得为何如此。这对海东青,向来为主子所爱,奴婢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轻忽它们……因昨夜雪大,还怕冻着它们,使人送到帐子里照看……”

  若是换做往常,轮到康熙震怒之时,他们这些内侍,谁敢辩解,都是一句“奴婢万死”。

  现下,看着康熙黑得怕人的脸色儿,赵昌却不敢说那四个字。他怕说了,皇帝主子真叫他去死。

  他的身前,两尺多高的大鸟笼,里面正是一对白羽黑点的玉爪海东青。

  可惜的是,它们失了素日的神气,倒毙在笼子里。

  康熙的视线,落在鸟笼中。

  毙鹰,这是的老天爷给他的警示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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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1章 落日(一)

  “呈上来!”康熙的视线粘在鸟笼上,没有去看地上跪着的赵昌。

  即便是与此事不相干的魏珠,被这帐子里的压抑所感,此刻也战战兢兢,提了十二分小心。

  听了康熙的话,他直觉地望向赵昌。

  赵昌没有动,皇帝不叫起,谁人敢起?见他如此,魏珠不敢耽搁,蹑手蹑脚地上前,捧了那鸟笼,双手承到御前。

  “玉爪海东青,好鹰,好鹰!”康熙望着这对海东青,喃喃道,精神却有些恍惚起来。

  好像,有一年,也曾有一对毙鹰呈到自己跟前。

  那是哪一年来着?

  康熙只觉得有些画面是那样清晰,有些却是被云雾笼罩,自己也瞧不真切。
  

  那时自己已经对二阿哥彻底死心,二废太子;那时,那个出身卑贱却为自己诞下皇子的女子,已经病故许久……

  想起来了,那是康熙五十三年,那对海东青是八阿哥的孝敬。

  想到八阿哥,八阿哥的模样在康熙脑海中渐渐明朗起来。

  甚至,连他眉间抑郁而形成的“川”字纹,都那样清晰。

  他的眼中,尽是哀伤无悲愤。他直直地望向康熙,再无平素的胆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好像破釜沉舟了一般。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康熙却听得清清楚楚:“驱子厮杀,皇阿玛要养龙蛊么?”

  “不……”康熙挥动着手臂,不想让八阿哥近前,却是眼前一黑,身子直愣愣地前仆下去。

  魏珠正跪在御前,一边捧着鸟笼给康熙查看,一边小心翼翼地留心康熙的喜怒。

  因此,在康熙到底的那瞬间,魏珠立时就察觉出不对。

  他想也没想,立时将鸟笼丢开,伸出双手要去搀扶康熙。终是迟了一步,不仅没有扶住康熙,还被康熙给扑倒在地。

  仓促之下,魏珠双手触地。地上却铺着地毯,他却是钻心的疼。

  看来是大力之下,手腕错环儿了。

  魏珠疼得眼泪都出来,却是不禁松了口气。因为他做了肉垫子,没有摔到皇上;要是真摔到皇上,可不是谁能担待得起的。

  这边,一口气没呼完,他就觉得脖颈处一阵湿热。

  他还没醒过神来,就听到赵昌惊惧的呼叫:“皇……皇上……”

  魏珠直直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地毯,从自己脖颈之上滴落在地的,鲜红鲜红的,是什么?
  康熙在他背上,仍是一动未动,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魏珠直觉得寒毛耸立,眼睛已经直了。

  “大……大总管……”赵昌平素再镇定,年岁在那里放着,此刻见了这番变故,直接望向魏珠,等他拿主意。

  魏珠的眼睛眨了两下,看着不远处的鸟笼,慢慢地回过神来。

  “还不快随我扶主子起来?”他强自镇定,哑着嗓子说道。

  康熙这两年老病,消瘦得厉害,但是因他们两个怕得厉害,手脚酸软,费了番力气,出了一身汗,才将康熙扶回榻上。

  康熙双目紧闭,面白如纸,嘴角还有血迹,看着同尸体无二。

  赵昌与魏珠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惊惧不定,拿不定主意。

  虽说康熙这两年时常卧病,但是像今儿这般昏厥还是头一遭。加上还呕了这么多血,这看着并非吉兆。

  “大总管,是否当传御医……”赵昌擦了擦额上的汗,硬着舌头说道。

  眼看就是进早膳的时辰,御膳房会送早膳过来,请求陛见的官员也会递牌子。

  如今御帐里只有他们两个侍候,要是有半点不妥当,他们两个怕也要给眼前这生死不知的主子陪葬。

  还是魏珠胆大,伸出手去,在康熙的鼻息下探了一探。

  这皇帝主子,是生是死,至关重要。

  若是死了,就凭地上的鹰笼,还有魏珠脖颈上的血迹,他与赵昌两个怕是都难逃生天;若是活的,那就另有一番说辞。

  可以假命传太医,然后呢?
  这会儿功夫,魏珠的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终是将口边那句“请四阿哥”压下。

  “先请十六阿哥传太医。”魏珠说渐渐平静下来,说道。

  他只侍候过一代帝王,不知这种情况下,应当找哪个做主。

  若是在禁宫之中,皇帝如此,多半有太后或者皇后做主。今上后位空虚,上无太后,下无储君,若是此事处置不好,就是滔天大祸。

  魏珠心里,可没有什么国泰民安、忠君爱国那一套,不过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罢了。

  皇上眼前虽昏厥不醒,但是谁能保证就醒不过来。若是他们这个时候行错一步,就算不被皇帝处死,也会成为权势漩涡中牺牲的可怜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