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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医_第425页

  太子立即抓到重点,反问:“何为颅内生瘤?”

  古人对于脑瘤从来没有明确概念,江慧嘉要怎么向太子解释呢?

  当然不能用曾经华佗对曹操说过的“君脑有风涎,需以利斧劈而取之”这样的话,一来这话听着就很吓人,都要用斧子劈人脑袋了,这是治病还是杀人?
  二来风涎的说法毕竟还是不够准确形象,要说服太子同意做开颅手术,当然要对他将病情述说清楚。

  江慧嘉思索片刻,道:“黄帝曾问于岐伯曰:水与肤胀、鼓胀、肠覃、石瘕、石水,何以别之?”

  “其实黄帝所问的肠覃、石瘕,本质上便是肿瘤。”江慧嘉想了一个通俗的形容词,“肿瘤,宛如肉状之凸起,小者如蚕豆,大者如鸡子,缀生人体。”

  “有人肿瘤生在肌肤,肉眼可见。诸如脖颈生肉瘤,腹股生肿胀。而有人肿瘤生在脏器,肠覃者肠生恶瘤,石瘕者腹生恶瘤……”

  “此类病症因在脏腑之间,肉眼难见,人若得病,医者皆难判断。”江慧嘉最后说,“殿下之所以头痛,便因头颅之内生有恶瘤。”

  头颅之内生有恶瘤!

  也就是说,太子脑袋里头长着个多余的缀物。

  这是多么可怕的形容。

  哪怕江慧嘉自觉已经很委婉,可这番话对太子造成的冲击力还是太过巨大了。

  古人对于身体的完整性是非常看重的,有些人生下来就有六指,这六指按照现代的说法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赘生,切除就好,可到了古代,六指之类却往往会被看做是异端。

  什么是异端?

  是非我族类,是邪异不祥!
  手指或脚趾上多生一指就要被视作邪异,又何况头颅之内生出异物?

  “所以,孤之头痛,是因生来脑中便比旁人多出一个缀物?”

  太子如此反问。
  

  他听懂了,然后,他就呆了。紧接着,他垂在身侧的两手微微晃了晃,再之后,他腰身微弓,面色刷地就变得觥白。

  当然,太子的肤色原本就很白。

  只是他原先的白,如玉石,如冰雪,尽管凛然高贵,难以亲近,却终究还是属于人类的颜色。

  而眼下他的白,却仿佛玉石忽然褪去生气,成了灰白的石头,又仿佛冰雪忽然从山巅落下,铺上了满地的泥灰。

  他眼睛里灼灼的光更是瞬间黯淡了下来。

  江慧嘉都没想到,这一番解释居然对太子造成了如此强大的负面冲击。

  从常文钧口中说起来如同战神般无坚不摧的太子,在此时此刻却竟如此脆弱,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江慧嘉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太子好像没有要发怒的意思,可他这幅比之从前的目下无尘,还要更显得了无生趣的模样,也很让人发愁啊。

  江慧嘉可以说是十分吃惊,好在她的大脑一直紧绷着,思维也在高速运转。此时立刻在脑中复盘太子方才言语,她便心念一动,立即说:“殿下为何认为自己脑中恶瘤乃是天生?”

  对啊,江慧嘉虽然说了他头痛是因为脑生恶瘤,可却从没说过他这脑瘤是天生的!
  太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作为医者的敏锐性也使江慧嘉在此时意识到,太子对此必是有心结。

  一定要打消太子的心结!
  太子对于这个问题果然很在意,他表现得比江慧嘉还吃惊,更反问:“孤脑中恶瘤竟不是天生?然而,孤……从记事起便生头疾。多年来,头痛时有发作,至今愈烈……”

  说到这里,他话语顿住,神情又显怔忡。

  江慧嘉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很怕他钻牛角尖,连忙说:“观殿下脉象,或因少时曾中奇毒,致使气滞血瘀、热毒内结,从而邪气上行,这才脑生恶瘤。殿下,恶瘤从不天生!”

  脑瘤其实是有先天性的,不过先天性的脑瘤多半是良性,当然,恶性的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反正都只是为了劝慰太子,逻辑方面就不必太过在意了。

  至于什么“奇毒”不奇毒的,这个江慧嘉就真的是在胡诌。

  不过是为了激起太子的求生欲罢了。为使他愤怒转移,不再自苦,便给他设定一个敌人出来又何妨?

  这便是医疗性的谎言了。

  此时此刻,医生说谎是为治病,当然也就说谎无罪,说谎有理。

  岂料太子忽然脚下一偏,竟是一个踉跄。

  他的情绪变化大概从来没有这样丰富过,以至于这一瞬间他的面容甚至有些扭曲。

  一声低呵从他喉间发出:“呵呵,孤,不是生而有罪么……”

  
 
对不起,本想调整作息,结果越调越乱,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又晚啦,捂脸。路漫漫啊,其修远兮!

   
 
  



 
  第476章 谁来渡他?

  孤,生而有罪。

  这是太子出生时便摆脱不了的魔咒。

  倘若世间有十万八千苦,秦恒以为,自己便该先受那十万七千九百九十九苦,方才有可能将“死去”这一苦留到最后,从而窥得生与死之间的一线喘息。

  人人见他,都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大靖储君,未来天下之主。却无人知晓,他亦曾卑微如尘泥。

  “呵……”秦恒又低低讽笑了一声。

  然后,他抬起头。

  只见夜色茫茫,星光如纱,朦胧了远处山影,温柔了近处河流。这天地,这星光,这山水,包括这眼前之人。

  世间一切凡尘,又有什么是真正与他有关的呢?

  他见江慧嘉静立河边,神情看似镇定从容,形象却是狼狈可怜,夜风风斜斜吹来,她甚至还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寒战。

  秦恒本想再对她冷笑一声,可笑声没能出口,他脚下却仿佛有自己意志般,竟不受他控制地轻轻一动。

  他就不着痕迹地微移了两步,替江慧嘉挡住风吹来的方向。

  江慧嘉视线随他移动,神情平和地看着他。

  这种平和是清淡的,不具备攻击性,也没有明显的悲悯。这其实是医生看患者所惯有的眼神,秦恒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满腔的激愤竟一下子在这种眼神下平定了下来。

  在他的人生中,这种平定其实是少有的。

  虽则他一贯以来常以淡漠形象示人,可淡漠实则不过是他的表象罢了。

  谁又能想到,凛然如冰雪的太子秦恒,其内心深处其实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暴戾与愤怒呢?

  他不过是用冰雪强行镇封内心的火山,以防心火爆发,以致失去自我控制。

  他日夜修行,甚至常住寺庙,更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热爱佛法。他只是害怕,如果他克制不住自己心火中住着的魔鬼,那么终有一日,这个魔鬼就会将他吞噬。

  到那时,秦恒还是秦恒吗?
  他会成为谁?他又应该是谁?他为何而存在?
  没有人能回答他。

  佛也渡不了他。

  谁能渡他?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战场的爆发,也或许是因为方才获悉的头痛真相太过惊人,又或许是此刻的夜色太迷蒙,秦恒在这一瞬间,竟有了一种诉说的冲动。

  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离江慧嘉近了些。近到即使是在夜色下,他也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