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62页

  杜洛周辨了辨方向,准备再去找一个与自己一般柔玄镇出身的镇兵同袍家中借粮,但是正要迈步时,忽又长叹一声,只怕他家里也无余粮了吧。

  杜洛周就这般呆在原地半响,又想起了家中饥饿的老母,咬了咬牙,向居庸县城走去。

  这一大片的窝棚其实就是沿着居庸县的外城墙搭建的,杜洛周七绕八绕,钻出窝棚区,抹了抹自己身上脏的不成样子的衣裳,低着头顺利走进了县城。

  这不禁让他长松了一口气,今日不知道为何,门口看守的兵卒居然不在了。

  “走啊,听说县中大豪寇氏庆贺母亲杖朝之寿,在府门前大摆宴席,凡是过去庆贺的,都能白吃一顿!”

  “还有这等好事,快走快走,寇氏可是一等一的大族,不知道这次又烹调出什么美食!”

  杜洛周正站在道边思量该去哪里讨食的时候,却被身后两个匆匆跑过的人撞了一跤,未等他找这两人算账,就听到了从风中传来的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

  杜洛周顿时面露喜色,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沿着刚刚那两人的方向也埋头跑去。

  不多时,他就来到县城最中心的位置,此时这里已经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仿佛整个县城的人都聚在这里了,甚至他还看到原本应该守城的兵卒也挤在人群里探头探脑。

  “劳驾,让一下。”杜洛周小心的从人群之中挤进去,许久未洗漱导致的身上臭味,惹的他经过的人群一片骚动,纷纷掩住鼻子侧身闪避。不过这也让杜洛周得以顺利的挤到最前排。

  只见一条条长方形案几沿着寇氏大宅外墙排开,案几下铺着精美的白色镶边芦草席,杜洛周没有去数到底有多少张案几,他的眼神已经深深被案几上的食物给吸引了。

  各色各样,堆砌成小山模样,香味顺着微风浮动,有肉有饼,有果蔬,还有紫色的、黄色的、干的、稀得、带汤的其他各种食物,这些新奇食物杜洛周根本不认识,他只是贪婪的看着肉和饼,一只手攥成拳头用力按压腹部,来抵制住不断抽动,开始剧烈分泌酸液的胃部。

  府门正中撑着一个白纱帷幕,帷幕下是一张摆有十四种食具的漆案,案边左右各有七名仆役排成两列,每人手中分别捧瓶、盘、勺等物。

  案后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老者,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眼前汹涌的人潮,他的身边是一位刚束发的少年郎,此时正小口啄饮着一碗清酒,身后有两名仆役正不停给他扇着风。

  “阿父,这府外也太热了些,何时才能结束,清酒也不解渴,我要回府里纳凉去。”

  “痴儿,你要学会品味眼前滋味。”老者对着少年轻声说,手指轻点周围人群,“我以前年少时也不懂,但是现在每每看到眼前这般景象,我就如饮下浆酪一样,浑身舒坦。”

  “说到底不过是些愚民氓首而已,有什么滋味。”少年颇有些不解。

  “你不懂呐,你不懂。”老者摇了摇头,抬起手,顿时身后一个仆役躬身上前,递过了一杯斟好的清酒。

  老者一口抽干杯中酒,然后继续饶有兴趣的四处环看。

  杜洛周盯着肉饼看了许久,才陡然清醒。他连忙上前,刚走几步,就被几名青衣壮丁拦下,他们排成一圈,挡在了寇氏老者和县内平民之间。
  

  “退后,退后!”杜洛周被推搡着连连后退了好多步。

  “这位贵人,我听闻只要替寇大豪恩母庆贺生辰,就能换得一顿吃食?”杜洛周弯着腰,双手紧张的握住,眼看就要被推回到人群之中,急忙壮着胆子出口。

  “是有这么一回事。你是何人?怎生穿的如此邋遢?莫不是刚从茅厕里爬上来的?”壮丁夸张的捂住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惹的周边众人轰然大笑。

  “小人……小人是柔玄镇来的,听闻寇大豪为母庆生,特来祝贺。”杜洛周低着头轻声说道。

  “柔玄镇?那不就是被东迁的六镇乱民吗?”壮丁冷笑一声,伸手挥舞,作驱赶状。

  “你们这些贼兵贱民,自从你们来了居庸,搞得城外一片乌烟瘴气!乃公出城一趟,都能踩到你们拉的矢。果然能拉出那种矢的人,也如矢一般臭。”壮丁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短棍戳着杜洛周胸口。

  “你们不该留在我们燕州,朝廷让你们去的是定州,赶紧滚滚滚,这里没你们吃饭的地方。”

  “我!”

  杜洛周气急,猛然抬头,正要出声辩驳,但是在看到他背后的吃食后,又变了脸色,再次低下头小声,声音颤抖着说道:“贵人说的是,我们是乱民。不该待在燕州,我只求贵人开恩,小人今日是特地来贺寿的。”

  壮丁还要继续出言讽刺,不想背后传来了一声咳嗽。

  “只要来我门前,都是客人。我平日里教你们要知礼仪,为何如此粗鲁?”

  壮丁连忙转身,脸上堆出如花的笑容,“家主说的对,小人不知礼,该罚该罚。”

  “呵。”

  帷幕下的老者不置可否。

  壮丁躬身良久才抬起身子,而后扫了杜洛周一眼,“哼,既然来贺寿,那你要献上什么贺礼?”

  “什么……贺礼?”杜洛周一脸茫然。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壮丁顿时心中一紧,糟糕,家主明显是不满了,得赶紧耍弄这小儿一番让他开心,不然待会受罚的就是自家了。

  他立刻变的神情峥嵘,一把推倒杜洛周,“没有贺礼?那你如何替贵人尊母庆生?我看你就是来消遣乃公的,兄弟们,打!”

  随即身边几名壮丁一拥而上,抽出短棍冲着杜洛周打去。

  杜洛周双手上下遮掩,但是也挡不住四五条胡乱抽来的棍影,加上久未饱食,顿时被抽的蜷缩在地上。

  外围原本汹涌的人群,眼看着杜洛周被殴打,连忙闪避,却无一人出声,好似被投石惊动的鸦群,散开之后,又停在远处默默围观。

  “快让个位置来。”其余壮丁纷纷起哄,更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加入战团。

  “让给你了。”一个壮丁似是打累了,退了下来,伸手对着之前喊话那人招了招手。

  趴在地上的杜洛周,瞅准这个机会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而后就是几个箭步,埋头冲过了壮丁的包围圈。

  冲向了……

  案几上小山一样的饼,他快速的抄了几张,然后塞进怀里,转身冲着另外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老者愈发不满的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情形,觉得自己雅兴顿消,连手中清酒也没了滋味,他不耐的对着手下壮丁扈从高声厉喝。

  “贼果然就是贼!抓住他!打死勿论!”

  一众壮丁赶紧卑躬告罪,而后一窝蜂的朝着杜洛周逃跑的方向追去。

  ……

  及至夜幕降临。

  杜洛周浑身青紫,一瘸一拐的挪向自己家中。

  窝棚无火无灯,看着黑洞洞一片。

  “阿母,今日有吃食了,我……”杜洛周从怀中掏出了碎成半块不成形状的胡饼,摸索着走进自己家中。

  “我寻到了半块饼,阿母你快来吃。”

  杜洛周朝着地上一团黑乎乎的身影摸去,但是片刻之后手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