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61页

  “诸位试想,若是把这二十万降户直接原地安置,恐怕半数以上都会去投奔安定平稳的肆州吧,到时候六镇兵力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尽入尔朱荣之手。而并肆又是洛阳门户,跨过大河就能长驱直入。这洛阳朝廷肯定得提防一手。”

  郦道元和段荣闻言却是将信将疑,细细思量之后纷纷摇头。尔朱荣,一个小小游击将军而已,朝廷怎会特意提防他。

  裴昇见状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对着帐内几人说道:“无论如何,这六镇降户就要往这河北之地来了!”

  说罢,目光在帐内扫了一圈,段荣面露期待,郦道元叹息不止。

  而高欢却是双眉挑起,手掌骤然用力,惊的身边被他握住手的蔡俊诧异看了他一眼。

  场中安静,裴昇也不再多言,起身来到蔡俊身前,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景彦兄可有其他去处?若是没有,不妨先待在我处如何?”

  然后笑着对段荣说道:“子茂兄,安排一个位置好的营帐给景彦兄,再调拨两个亲兵为扈从。景彦兄一路受苦,几近形销骨立,待明日烹牛宰羊为他好好补一补身体。万万不可怠慢!”

  段荣自然是点头称是。

  蔡俊也知机起身,挣开了被高欢攥的通红的手掌,对着裴昇说了好生一通感谢话语。

  及至出帐时,众人鱼贯而出,高欢却特意走在最后。

  待裴昇从身边经过,高欢轻轻拦住了他,然后转身又握住了裴昇的手。

  裴昇看着高欢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似乎能从彼此握着的手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震动。

  那是一种雀跃,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

  耳边响起高欢低沉的声音,“军主,你先前所说的天时是否将要来了?”

  ……

  注:元深坐淫城阳王徽妃于氏,为徽表讼。诏付丞相、高阳王雍等宗室议决其罪,以王还第。——《魏书》列传第六·太武五王

  第58章 丰收与饥饿(大章求追读)
  汗珠沿着裴昇下颌流下,浑浊的水滴很快就沁入干燥田地里。

  裴昇将手中割断的麦杆拢了拢,丢在田边的麦堆上,然后挺起身子,缓解了一下一直弯腰带来的酸痛。

  有风吹来,一阵阵金黄的麦浪翻滚,沽水两岸大片的麦田,里面有很多身影如裴昇一般正弯腰收割。

  头顶的太阳独属于八月的毒辣,虽然有风,但是更觉得热浪滚滚,面皮被烤的发烫。

  裴昇用手抹了抹脸上汗水,没想手掌沾到了麦芒,一下子扫到脸上,像被刀子割一样,汗水再一浸润,又疼又痒,简直难耐。

  “上阵冲杀也比不过刈麦来的累啊。”

  裴昇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是看到自己这列麦才刚刚收割了不到一半,身边左右的李虎和窦泰都早已经超过自己了,不由的埋下头来继续收割。

  要是能有什么农具器械能提高收割效率就好了,裴昇一边哀叹,一边奋力向前,因为就连不远处的四十老朽段荣都快赶上他了!

  “军主,燕州上谷有紧急军情来报!”

  一声呼喝随着马蹄声远远传来,马匹刚来到麦田前,上面单手高举文书的哨探立刻勒马跃下。只是他环顾了一圈,看到的俱是身穿布衣埋头干活的人,一时间竟找不到裴昇。

  裴昇从麦田中探出头来,对他招了招手。

  哨探急忙上前,小心的沿着田埂在麦田里穿梭,好不容易才将军情文书递了过去。

  须知道,无故损害庄稼粮食,在军中可是大罪,哨探自然不想被惩罚。

  裴昇接过了文书,却满不在乎的一把塞入怀中,笑着对左右闻声伫立观望的窦泰等人说道:“不急,先收割粮食要紧。”

  而后对着待在原地的哨探,指向一处还未有人收割的麦田说道:“卸甲卸甲,你负责那处,一起收割!”

  哨探摸了摸脑袋,自己不是来送情报的吗?但是看到眼前热火朝天的丰收景象也毫不犹豫的脱掉甲胄,赤膊上阵。

  大人觉得收割粮食累人,小孩就没有这些感觉,他们俨然把这麦田当做了玩乐场一般。
  

  段韶跟在他老父后面捡着收割时遗漏的麦穗,一脸的不开心,他倒不是不喜欢做这农活,只是因为他老父割的太慢了,导致他现在进度大大落后于其他的小伙伴。

  你看,不远处的高澄小屁股翘的高高的,一直俯首捡麦穗,头都没有抬起来过,还不是因为他姨丈高欢割的快吗?

  “阿父,你能不能快些啊,我都落到最后面了。”段韶实在按捺不住,着急的原地转圈。

  “你这竖子!你阿父我可是个文吏,哪里比的上你姨丈他们有气力!”段荣一手扶着老腰,一边喘气呵斥。

  “阿父,要不我来刈麦,你跟在我后面捡麦穗吧?”段韶忽然灵机一动,想出来绝妙主意,他拍了拍自己已经小有肌肉的胳膊,得意的说道:“这样阿父你也不会累着了,我的速度也能赶上其他人了。阿父,你说好不好?啊,阿父,你抽麦杆干嘛?”

  “阿父,你别打我…啊…”

  伴随着段韶凄惨的哭喊声,远处涌来了大片女眷,提桶担水,沿着田埂,撒入麦田。

  “来喝些凉水,吃些箪食,歇息了~”

  “阿母!”段韶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扑向自己母亲。

  娄信相摸了摸段韶的脑袋,“铁伐,又做甚么事惹的你阿父生气了。”

  段韶哼哼唧唧不敢说话。

  “这竖子!”段荣喝了一大碗水,畅快的吐了一口气,“居然要我跟在他屁股后面捡麦穗。郦先生白教你那么多礼仪了!”

  娄信相哭笑不得,象征性的拍打了几下段韶以示惩戒,然后抬头看向茫茫麦田。

  “今年这麦子长的真好,收成肯定不差,这下不用担忧粮食不足了。”

  “是啊,吃了一个冬天的肉,着实是吃腻了。”

  “阿母,等收完麦了,能不能做些新糖来吃,我许久没吃甜食了。”段韶在娄信相怀里趴了一会,感觉到自己老父好像已经消气了,又偷偷出声说道。

  不想一抬头正好看到自己老父瞥过来的眼神,顿时吓的又把头埋进老母怀中。

  ……

  就在御夷镇兴高采烈的收获粮食时,燕州上谷却是另一番情形。

  “杜大郎,我也没粮食了!”一个粗糙汉子掏出破旧口袋,翻出袋底,对杜洛周展示,脸上神情难堪,“要不,你再去问问别家吧。”

  身材不高,但是颇有几分雄壮的杜洛周抬起眼皮轻轻扫了一眼,随即低下头来,轻声说道:“谢谢阿兄。”

  然后转身离开了面前连茅草屋都称不上的窝棚,窝棚前的男子情不自禁的跟着杜洛周走了几步,却又面色难看的止住了步伐。

  杜洛周走的很慢,离开容易,可又能去何处寻找到吃食呢?
  他抬头看去,一大片低矮窝棚挤在一块,潮湿的地面热气蒸腾,但是又因为空气不流通而积郁在窝棚上方,置身这片区域,又闷又湿。

  窝棚区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些形容干瘪的六镇流民,很多人骨瘦如柴,衣不蔽体,他们也不知道要干嘛,只是无措的在路上走着。走着走着就一声不吭的倒下,甚至地面上早已经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