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70页

  马叱斤拈起案上黄乎乎,底部沉淀着许多黑黄糟粒的酒,气的往地上一泼,随后又指着盘中胡饼,说道:“无好酒也罢,肉菜瓜果俱无,酱豉更是看不见。”

  “你就让我们吃饼配这菜羹?”

  “马都督此言差矣,关楼上自有壮丽风景,以此配酒,则酒如清泉,甘冽爽口。以此佐餐,纵是胡饼,也是津津有味。”

  “马都督是以为这居庸雄关风景当不得这宴席?”

  裴昇自顾自的坐到案几前,手里捏着酒杯,看向马叱斤。

  马叱斤一窒,这才想起眼前这个是星夜下居庸的猛人,但是身畔其他人目光,让他强撑住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开口言语,不想看到杜洛周却施施然的坐到上首,拈起一块胡饼吃了起来。

  “怀朔王说的好,我最爱吃的,就是饼。”杜洛周慢条斯理的把饼掰成两半,“不过,马都督说的也有道理,咱们都是从军之人,每餐不食几斤肉,怎么敢称男儿?”

  “你们谁去打些肉来……”杜洛周偏了偏头,意有所指。

  “我去!杜王稍待!”马叱斤立马变得兴奋起来,躬身施礼,然后雀跃下楼。

  “杜王,我也去!”一名将领也立刻反应过来,对着杜洛周说道:“我保证比马都督抢的肉多!当然,最肥美的肉肯定是献于杜王品尝。”

  杜洛周闻言微微点头,给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杜王,我们也一样!”其余将领见状,纷纷出声,而后就是兵荒马乱的争抢下楼。

  “狗入的,不能让马叱斤抢了先。”

  “幽州,河北膏腴之地!”

  “…抢!”

  片刻之后,原本满满当当的关楼上,仅剩下了寥寥几人。

  裴昇轻笑了一声,惹的楼内剩下的曹纥真和杜洛周忽然奇怪的看向他。

  随即一阵沉闷的叫喊声从关楼底下传了上来,那声音仿佛被捏住脖颈,割掉喉咙的鸡犬。

  杜洛周立刻起身,依靠住了墙壁,甚至还顺手揪住了茫然的曹纥真护在自己身前。

  “砰!”

  裴昇用力摔掉手中酒杯。

  “杜洛周,酒也喝过,饼也吃了,该上路了!”

  第66章 渡河!

  随着关楼之下的叫喊声愈发响亮,甚至到了抑制不住的时候,杜洛周却还在静默之中。

  他艰难开口,声音晦涩。

  “你是要造反吗?”

  杜洛周的这句问话倒是让裴昇差点笑出来,“杜洛周,你真把自己当王了啊?”

  随着话音,他已经拔出了腰间环刀,一个纵步上前,揪住了被杜洛周当做盾牌挡在身前的曹纥真。

  怪力之下,杜洛周无法再继续把持曹纥真,只得弃手就地一滚,试图逃出裴昇攻击范围。

  裴昇随手一甩,将曹纥真丢到墙壁上,而后弯腰一劈,刀锋贴着地面滑向杜洛周。

  怎知这杜洛周身材不高,确实灵活,一个前扑,又堪堪避过这一击。

  不过,他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关楼两侧的楼梯一阵甲胄声响,两队兵卒持刀冲上,浴血淋漓,为首之人正是高欢和窦泰。

  “这么快!”

  自起义以来,一直以淡定神色示人,来昭显自己幽深城府的杜洛周,终于在刀剑面前变了颜色。

  他刚要转身继续逃窜,身后的裴昇已经欺近。

  裴昇探出手来携着风声,一把抓住了杜洛周的发髻,然后就是一抹快的在杜洛周眼中留下残影的白光。

  下一刻,随着一股先坚韧,后畅快的感觉从刀上传来,裴昇抓住发髻的手顿时一松,杜洛周人头被他高高举起。

  鲜血从脖颈处喷出,一腔热血如同喷泉撒在这居庸关楼上。

  时隔数月,从卫可孤到杜洛周,裴昇再次斩下了一枚称王者的人头。

  隔着血幕,他看向高欢、窦泰以及陆续赶来的李虎、彭乐。

  众人皆静,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
  

  高欢缓缓上前,轻轻一推依旧站立不倒,兀自喷血的杜洛周尸身,片刻后,他躬身施礼,“军主,关内一应有罪将领俱以按照我军军法诛杀,剩余兵卒也尽皆擒下。”

  裴昇高高举起手中杜洛周的首级,昂然宣告,“罪魁祸首,杜洛周亦被我斩首!”

  兵卒们先是沉默,随即大声欢呼起来。

  声音聚拢在一起,震的这处雄关好似簌簌作抖。

  ……

  裴昇站在小溪前,将手伸入水中,细致的揉搓着沾染的血迹,丝丝缕缕的血液污秽,随着溪水冲刷而去,根本没有对这青白之水造成一丝污染,就仿佛杜洛周一般烟消云散。

  李虎候在裴昇身后,将关楼内的事务详细禀报,“别帅侯莫陈升、都督马叱斤猝不及防,一个照面就已被诛杀,武川贺拔文兴、邸珍抵御激烈,亦被我等带领兵卒围杀。”

  “念贤、侯渊自愿投降,已经绑缚关押,军主你是否要亲自审问?”

  “不必了,你按我们军法依律处置就行。”

  “喏,还有都督曹纥真受军主一击,吐血不止,眼看着活不过多少时辰,所以属下并未绑缚关押他。”李虎继续禀报。

  “那就给他个痛快。直接送他上路与杜洛周作伴。”裴昇甩了甩手上水珠,站起身来,“这些将领麾下兵卒如何了?”

  “入关的幢主、队主,一应军中将官都已经擒下关押。至于普通兵卒,大多都还在关外,听闻杜洛周并一干将领都为军主所诛,大部分都就地投降了,小部分则四散逃入周边山野。”

  “兵卒亦需要认真辨别,着军正一一审问,若做过不法之事,亦是按军法处置。”裴昇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话也说的决绝。

  李虎面露难色,但是看到裴昇投来的眼神时,又深吸一口气,大声应是。

  “我知道这任务太难,太繁琐。但是必须得做,这些兵卒几乎都做过残害百姓之事,你可知道我昨日曾和贺六浑说过一句话,一步踏错,后面的路就歪了。我们在乱世之中,就如履薄冰,需得千般谨慎。”

  看着李虎依旧面露不解神色,裴昇反而继续问出一句话来。

  “你觉得在乱世之中,是要定天下,还是安天下?”

  裴昇似乎心中有很多话要说,眼看此地只有李虎与自己两人,就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

  “所谓定天下,不过是依照这世上原有的架构,譬如大魏这间破屋子,修修补补,换几片砖瓦,重新粉饰一遍,看起来也就和新的一样,也能住的人,甚至于远远一看还比大魏原先的好的多。但是,这种房屋,禁不住摧残,一旦狂风暴雨,就会原形毕露。若是再震荡几番,这屋子该塌还得塌,到时屋中之人死伤无数。”

  裴昇越说越起劲,绕着溪水来回踱步,“安天下则是推翻一切,把所有的瓶瓶罐罐,破烂碎渣全部清扫干净,在这块大地之上,重新建立一座新的,坚固的,漂亮的房屋。这样的房屋才经得住风雨侵袭,才能长久屹立。”

  裴昇看向已经呆愣住的李虎,幽幽说道:“我知道你们跟着我,一来是要在这乱世抱团取暖,之所以依附于我,无非是看我先前一路争先,做出了些功绩来;二来,你们也看清了,这是条向上走的路,说明白些就是在求功业。为自己,为儿孙谋一个福泽延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