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78页

  裴昇频频点头,原先被起义军劫掠之后,颇显荒凉的燕州,此刻又恢复了一丝生气。

  裴昇看着指点着田亩振振有词,甚至眼中放光的贾思勰,忽然发问,“你不准备回青州了?”

  贾思勰停住言语,沉默一会儿,躬身不言。

  “那我就任命你为广宁郡长史。此后城中一切庶务后勤之事归你统管。”

  贾思勰未说可,也未说不可,依旧是躬身不言,许久之后才起身看着拍马远去的裴昇。

  第74章 正当其时
  柯拔勇有一点不高兴。

  他蹲在田亩里,有一出没一出的锄着杂草,眼前这亩田已经重新耕过,但是在一阵秋雨过后,又开始长出杂草。

  柯拔勇不高兴的点自然不是身为典农校尉还需要在田里干活,他的不高兴在于——

  原本传递到御夷镇的召令上写的明明白白,让他统管燕州诸郡一应农事。

  没想到,等他兴冲冲,快马加鞭从御夷镇赶到广宁郡时,头上忽然多了一个姓贾的长史。

  而他则成了听命于这姓贾的副手。

  “前几日雨水太小了,只滋润了表面薄薄一层,但是底下的土地都结块了,需得再次耕犁。”贾思勰也俯身在田地里,他先是用手触摸土壤,而后又用力扒开,从碎土之中掏出了几块板结状的硬土。

  “所谓秋耕欲深,春夏欲浅。”贾思勰拍了拍手上泥土,继续蹲着说来,“在冬种之前,要多耕,深耕田亩,把土块犁散,将底层心土翻上来,任由风雨吹化,这样的土壤才可称为熟土,如此潜藏在土壤里的地力方能释放出来,同时还需要把地堆成垄状,来蓄养雨水。”
  

  身边一群老农簇拥着他,闻言也纷纷点头,脸上都是倾慕的神情。

  柯拔勇一边锄地,一边偷听贾思勰的谈话,不知不觉间,越靠越近,心里不停的把他说的话与自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进行比对。

  让他不由沮丧的是,这姓贾的好像说的都是对的。

  “柯拔校尉。”贾思勰站起身子,发现了半个身子都在往他这方向倾探的柯拔勇,正色的行了一礼,然后指着他的锄头说道:“锄者,非止除草,乃地熟而实多,糠薄,米息,锄得十遍,便得八米也。”(注)
  “什么意思?”柯拔勇有些发愣,这姓贾的说了一通,自己只听懂了锄这个字。

  “柯拔校尉,你这锄头乱挥,非但不能根除杂草,反而使得耕田受到的中耕程度不均匀,这样会导致种下的粮食成长之后收成也是七零八落。”

  贾思勰伸手拿过柯拔勇手上的锄头,细致的沿着田埂挥动起来,不多时,一条笔直的痕迹混着新翻出的泥土,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柯拔勇面色有些红,自己刚刚一路心不在焉的乱锄,导致田亩上尽是扭扭曲曲的痕迹,与贾思勰的一比,简直丢人丢到家。

  贾思勰扛着锄头返回,依旧是对着众人说道:“锄不厌数,周而复始,勿以无草而暂停。”

  “这些乡间谚语并不复杂,你们多念几遍就可以记住。记住之后,就要学着用到日常农作当中。”

  一干老农鞠躬愈盛,简直是要把贾思勰当做农神一般看待了。

  柯拔勇盯着贾思勰挽起的袖袍下粗壮的手臂和肩膀,嘀嘀咕咕道:“感情你这一身武将般的身躯都是锄田锄出来的。”

  沿着田埂,贾思勰又走向了另外一块田亩,上面正有一只牛架着曲辕犁在耕田。

  “柯拔校尉,这块田以后就作为种田。可惜这燕州田亩大多抛荒,不然就能直接从秋收中选种了。”贾思勰遗憾的看着被划分出来的种田,“只能留待明年使用了。”

  “不过也无妨,这广宁郡城内居然没有种仓,我已经上报给裴军主。等到建成,估计也需到明年。”

  贾思勰来到耕牛旁边,看着挂在耕牛后面的曲辕犁大加赞赏。

  “这个曲辕犁甚好,与南朝的蔚犁颇为相似,既能翻土作垄、调节深浅,且能灵活掌握犁条的宽窄粗细,并可在山涧、河旁、高阜、谷地使用。”

  “那是裴军主设计后命人铸造的。御夷镇外万亩良田全靠它精耕细作。”柯拔勇像看宝贝一样看着曲辕犁,这确实就是他的宝贝,当初若不是因为裴昇要试用这曲辕犁,自己的种田特长也不会被发掘,恐怕现在还是个兵营里的大头勇吧。

  “秋分马上就要到了,这些田亩虽然未算得是上田,但是经过我们这样频繁耕犁,也勉强能称之为中田。所谓凡种大、小麦,得白露节,可种薄田;秋分,种中田。”

  贾思勰闭眼眼睛畅想起了丰收的情景,不由长舒一口气,“秋分之后要立即组织人手播种。所谓种田,正当其时。”,随后继续沿着田埂巡视。

  “哦哦,我知晓了。”柯拔勇急忙跟上大步流星的贾思勰。

  ……

  “军主,大宁郡已经攻下。”

  窦泰还未卸甲,但是脸上神色并不显得疲惫。

  广宁郡城官署内,裴昇递过一碗水给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窦泰。

  “看你神情,此战并不艰辛?”

  “大宁郡治下不过大宁、小宁两城,又靠近塞外。待我带兵赶到时,城门洞开,唯有零散百姓还在里面生活。”窦泰咽了一口水,不住感慨,“我询问城中百姓,才知道两城守将在杜洛周起义消息传来后,就弃城逃跑了。”

  “又是如御夷镇一般。”高欢摇头,然后继续来问,“那城中百姓为何不逃。”

  “大宁郡过于偏僻,百姓本就少。”窦泰放下手中陶碗,裴昇起身又给他续了碗清水,“他们于我言说,反正都是死,与其在荒野里饿死,至少待在城内还能安全一些,至于乱军来不来,他们也无力抵抗。”

  裴昇放下水坛,“把他们迁到广宁郡吧,正好这广宁城重新修整也缺人口。以后大小宁城就作为军镇,只驻扎兵卒。”

  “喏!”

  “昌平郡有无军情传来?”

  “尚无……”高欢翻了翻案几上的军情文书,摇头。

  “宁世都从大宁郡回来了,按理说这距离广宁郡更近的昌平郡应该往来更快才对。”裴昇皱了皱眉毛。

  “莫不是那斛律金带着高车兵逃跑了?”窦泰疑惑问道,他心中对着这个看起来投降的不甘不愿的高车酋长,有着浓浓的不信任。

  “不可能,他这人秉性遒直,若是未降那还两说,若是已经投降,必然不会轻易负人。”裴昇指了指堂屋外院落里正认真翻看兵书《尉缭子》的斛律光,面带笑意,“再说了,他那宝贝儿子还在广宁郡中呢。”

  众人闻言也是无语的笑了起来,感情你笃定斛律金不会逃走的理由,是因为把他儿子捏在手中当人质啊。

  “我现在担忧的是,彭乐莽撞,会不会是他带着斛律金出了什么问题?”裴昇笑了一会儿,忽然收敛笑容,说出了一个骇人的想法。

  高欢也是扶额,毕竟让彭乐和斛律金一起出征是他的主意,“原本让他和斛律金同行,是想着留个自家人做保险的。”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出意外了。”裴昇想起了彭乐一贯的骚操作,心中不禁一凉,看向高欢和窦泰,三人面色俱是一样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