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12页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殿内原先埋头假扮木鸡的一众臣工,纷纷骚动起来。

  胡太后撇了撇嘴巴,她虽有怀疑诸臣的意思,但是可没有一棒子全部打死的想法。看来这徐纥平时用用就算了,脑子真的不咋行,她伸手一点元深,“广阳王,你来说说,你可知晓这事?”

  “臣也是昨夜才得知。”元深硬着头皮回答。

  “哦,那这剿灭杜贼之人是谁,何方人士?”

  元深低头不言,脑中又浮现出了昨夜和郦道元的对谈,以及自己最后那声怒急的巨吼——

  “你们是想造大魏的反吗?”

  还有郦道元平淡的回应——

  “我们只是想清理这个江山社稷。”

  “广阳王?广阳王!”胡太后见元深沉默不语,接连催促。

  徐纥见状冷笑一声,再度跳了出来,“看来广阳王也是不愿陛下安生之人。”

  他面向胡太后,脸上摆出一张如花笑容,“陛下,臣知道这人谁。”

  “说。”胡太后瞥了瞥徐纥。

  “乃怀朔镇人裴昇裴元晖。”

  “有何来历?”

  “此人起于六镇边兵,在破六韩拔陵起兵造反时,就已经坚守怀朔镇经年不退。此后更是带领一众将领筹谋袭杀了破六韩拔陵手下大将卫可孤,收复怀朔镇。那时,我们的吏部尚书还带兵与破六韩对峙不下,甚至被打的退到平城,独留费穆守云中。可以说,若不是此人袭杀卫可孤,导致叛军实力大减,吏部尚书根本不可能与蠕蠕(柔然)南北夹击叛军,从而胜之。”徐纥见到难得有了表现机会,摆出了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他本就口舌便利,此刻娓娓道来,颇能引人入胜。

  元深闻言,眉毛抖动数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此人后移居燕州,忽闻燕州又起杜贼这类屠村略野之辈,怀着一片赤忱报国之心,招募数百青壮,连战连捷,从燕州追杀杜贼至幽州,最后更是一战而败杜贼数万叛军,擒杀杜贼,悬首示众!”徐纥面色激昂,仿佛带兵擒杀杜洛周之人就是他一样。

  “燕幽之地,至此平矣!”

  “好,这朝堂之外,果然还有忠心报国之士。”胡太后一开始并不为意,或许是徐纥说的投入,情绪居然感染到了她,让她也不禁出声赞许了一句。

  “陛下,如此义士,如此大功,可比先前杨津那斩首数百强多了。若不封赏,恐怕会寒了天下人的心。”郑俨适时补话,他说完又不经意的看了徐纥一眼,这狗儿靠着舔乃公上位,现在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整天到处乱跳,彰显存在。

  “中书令所说有理,你且说说该怎么封赏。”

  “雷霆雨露皆出自陛下,下臣不敢胡言。”郑俨看了看胡太后脸色,连忙摆出一副恭谨姿态。

  胡太后笑而不语,又把视线投向了徐纥,“中书舍人,你觉得呢?”

  徐纥眼珠子转了几圈,想起了高欢许他事成之后的五箱金银财物,按捺不住的说道:“臣以为可以封为北道大行台,都督燕、幽、安、平、营、定、瀛、冀、相九州诸军事!”

  如果高欢能听到徐纥此时的话,真的是要竖一个大拇指,这徐纥十足实诚人,收了钱就办事,还一点折扣都不打,让要啥官,就要啥官。

  “陛下不可!”元深立刻出声制止,“此人乃狼子野心,万万不可给他任何封赏!”

  “哼!广阳王,先前陛下问你话时,你一言不发,现在中书舍人方一提议,你又说不可。还直言这人是狼子野心。”城阳王元徽再度出列,冷笑着冲元深说道:“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人?还是说,你其实就是故意隐瞒不报!”

  “陛下,臣果真是昨夜才得知此人,但是臣从他所行的只事片段中,可以推测此人必不是我大魏良臣。”元深并不理会元徽,他现在有口难言,心中既不愿朝廷给裴昇任何官职,但是又不想舍弃和郦道元的情谊,把郦道元供出来。

  导致他现在所说,只能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
  

  “陛下,臣以为这广阳王先是隐瞒不报,让满朝上下皆以为幽燕之地仍处叛军掌握。后又对诛杀乱军之人妄加诽谤,加之先前六镇降户密谋推举他为主!”

  城阳王元徽并指指向元深,言之凿凿,咬牙切齿,“其实真正有不臣之心的乃是逆贼元深!其心深不可测!请陛下降罪于他!”

  眼见元徽来来回回,一定要把不臣罪名安在自己头上,而满朝诸臣也无一人出来为自己说话,元深陡然觉得浑身无力,头颅也低垂了下来,对着胡太后勉力说道:“臣之忠心,日月可昭,若是陛下不信,尽可刨心一观!”

  胡太后摆手,让郑俨停止按摩,而后对着元深幽幽一叹,“朕与尔等分明是在谈论如何封赏那裴昇,广阳王何至于此。”

  然后她又看向不依不饶的元徽,说道:“城阳王,朕赐你们一席御宴,你们二人今日下朝之后,握手言和,今后不得再胡闹了。”

  元深面色凄凉,依旧不言。而元徽也是一脸不忿,显然都没把胡太后这话听进去。

  “好了,再说说罢,这裴昇怎么封赏?”胡太后看了看天色,今日这早朝也上的太久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结束这糟乱的朝会。

  “陛下,按我方才所言封赏,必然能笼络天下人心。”徐纥立马出列,极力的想要促成此事,拿到高欢许诺的尾款。

  “陛下,九州实在太多了!”元深忍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又挤出了一句话。

  眼看元徽又要说话,胡太后不耐了,她挥了挥袖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既然九州太多,那就去掉燕北五州,留河北四州。那里不是刚好还有个鲜于修礼叛乱吗?命这个裴昇,领兵征讨!”

  说着,就也不管满朝文武,径直往后宫去了,郑俨急忙小步跟上。

  
 
注:俨(郑俨)累迁至中书令、车骑将军;纥(徐纥)累迁至给事黄门侍郎,仍领舍人,总摄中书、门下之事,军国诏令莫不由之。——《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梁纪六
   
 及肃宗践阼,尊后为皇太妃,后尊为皇太后。临朝听政,犹称殿下,下令行事。后改令称诏,群臣上书曰陛下,自称曰朕。——《魏书》·卷十三·列传第一
   
 
  



 
  第98章 郦道元的决意
  “拿去吧!”

  洛阳皇城前,广阳王元深将一卷黄绸包裹的圣旨递给了郦道元,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嫌恶。

  郦道元也不多言,神色淡定的接过了圣旨。

  他本就是铁面冷脸之人,此刻事情办成,也懒的再去与元深争执,两人所有的话和情谊都在昨夜的争吵之中消耗完了。

  “有我在一日,你等心思永远不可能成!”元深靠近郦道元,低声冷喝,“从今以后,我家府门不会再为你而开!”

  郦道元则不为所动,退开几步,躬身行礼,他看着元深脸上愤恨神情,淡然一笑道:“广阳王,我已经备下两个大礼,送到你府上。以此略表我们幽州心意。”

  随后就扬长而去。

  这两个曾经共同为了北魏朝政殚精竭虑,南北奔驰,四处救火,允文允武的同志盟友,在今日彻底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