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13页

  “先生,圣旨上如何写的?”

  远处等候着郦道元的高欢等人,谨慎的围住郦道元,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其中蔡俊更是急不可耐的问道。

  “别围的这么近,这里是皇城,谁敢在这边上乱来。”郦道元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肃穆的高欢,挥手让四周兵卒散开了些。

  然后才从绸布之中掏出圣旨。

  “我们先行翻看,是否不妥!”高欢急忙制止,伸手按在圣旨上面。

  “无妨,这是小事,元晖不会在意。”郦道元捋了捋下巴胡须,“再说了,我是他的老师,这事又是我们办成的,先看看怎么了?”

  高欢闻言撇了撇嘴,你们师生关系,当然不计较这些,自己要是随意翻看圣旨,若是被人知道,那不就是一个巨大把柄。

  郦道元小心的拉开圣旨,一目十行,自动忽略了开头那些“诏曰:狂蠢肆暴,陵窃北垂。虽军威时接,贼徒慑遁。”之类的虚言累词,直接跳到了戏肉部分。

  “诏裴昇为北道大行台,都督定、瀛、冀、相四州诸军事,并率诸将南讨叛贼鲜于修礼部。”

  “诏黄门侍郎郦道元为幽州刺史,使持节,遣使巡检幽燕之地,遭寇之处,饥馁不粒者,厚加赈恤,务令存济。”

  “……”

  “大事成矣!”郦道元喜上眉梢,最为重要的河北四州都督军事已经到手,至于他自己做不做什么幽州刺史,都是无所谓。

  甚至,圣旨上的这个诏令,多半是出于对裴昇的半信半疑,才添了个幽州刺史。

  毕竟,刺史这个官职一开始诞生的职责就是负责监察和治理特定州或郡的行政事务。从汉朝开始发展,到了北魏,刺史不仅负责监察地方官员的行为,还承担着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维护社会秩序等重要职责。

  就像圣旨中所说,要郦道元赈恤燕州和幽州的受灾百姓。

  至于为何明明担负监察裴昇之责的幽州刺史人选成了自己,郦道元低笑一声,望向站立在宫城之下,形只影单的元深。

  且悲且叹的说了一句,“口是心非。”

  陡然间,郦道元心中涌动的喜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盖上圣旨,叹息道:“君子欺之以方,如今我也成了一个小人了啊。”

  高欢见到郦道元叹息,就知道他心中肯定是为自己骗了元深而感伤,接过话头劝解道:“先生之为,于私德或许有亏,但是于天下公德,却是大义。”

  说着,他也回头看了一眼元深,“总有一日,天下世人都会知道先生所为是正确的。”

  郦道元闻言虽然极力想振奋精神,但还是不免有些颓唐。

  他来洛阳之前,就知道按照元深的性格,必然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那么怎么才能顺利推进事情呢,反其道而为之!
  高欢和蔡俊依旧是去贿赂郑俨和徐纥,届时朝堂之上,一旦有人提出封赏裴昇,先一步从郦道元口中得知裴昇所求的元深必然出口反对。

  他这一出口反对,视他为死敌的城阳王元徽自然会自己跳出来,毕竟对元徽而言,什么朝政什么裴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元深作对。

  如此一来,郑俨、徐纥加上元徽,三面夹攻胡太后,事情必然能成。

  这也是郦道元为何感叹,君子欺之以方的原因。

  “先生,圣旨上可有涉及我之言语?”一边的蔡俊等了半晌,看郦道元依旧伤神,有些待不住了。

  郦道元再次翻开圣旨,终于找到了被塞在末尾的一行字,“诏广宁郡人,宁朔将军蔡普之子蔡俊为员外散骑侍郎。”

  “员外散骑侍郎?”蔡俊面露喜色,“这是个闲差事,正合适我这闲人。”

  说着他冲着高欢挤了挤眉毛,“贺六浑此番回到幽州,至少做个郡守吧?”

  高欢谨慎的左右环看,此时众人刚刚离开皇城范围,沿着东西大道往郦道元府上而去。

  他肃穆的对着蔡俊说道:“此间事,密也,景彦兄,言多必失,你若是管不住自己这嘴。只怕洛阳你是待不下去了!”
  

  “景彦,贺六浑所言极是。”郦道元也是一脸严厉,他本就冷脸,此刻更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蔡俊,“此后,你一人在洛阳,万事都需小心谨慎,须知道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蔡俊闻言悻悻,看着高欢和郦道元严肃表情,刚想举手起誓,随即又放下手来,捂住嘴巴,摆出了一副我很会保密的模样。

  郦道元见状皱眉,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沿着东西大道,就在快出了内城时,众人方才在一座不大的二进院落前停了下来。

  “真是久违了,我都差点忘记归家之路了。”郦道元从马上跃下,引着众人敲响了大门。

  “谁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隙,探出门房的脑袋,当他看到郦道元那张老脸时,面色突变,愣了片刻之后,陡然大呼,还不忘顺手关上大门。

  “夫人,见鬼了!郦公魂兮归来了!”

  “……”郦道元一阵无语,虽然自他回洛阳之后,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但是在自己家门前,还是免不了心中气闷。

  很快,大门又被打开了,一个高瘦身形,约摸三十来岁,也留着一把和郦道元相似胡须的男子钻了出来。

  他眼含热泪,看着郦道元,不到身前就连连叩拜。

  郦道元神情缓和许多,开口说道:“伯友,许久没见你,清减许多。”

  郦伯友闻言,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一边抽泣一边说道:“阿父,你是否有何缺憾,是不是在九幽过的不畅?是不是惦记着你那四十卷水经注?你放心,我立马将书搬到你衣冠冢前烧去给你。”

  郦道元再也绷不住了,一把揪住自己愚昧长子的耳朵,“你个逆子,烧了你自己,也别想烧我的水经注!别哭了,睁开眼睛看看,老夫是死是活!”

  “啊?阿父,你没死?”郦伯友感受着耳朵上的疼痛,以及郦道元手上的温度,失声问道。

  郦道元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了就是这个长子,广招宾朋,给自己大办丧礼,弄得整个洛阳城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于是,接下来就是一幕喜闻乐见的“父慈子孝”画面。

  只知道这个夜晚,郦伯友都不能坐着吃饭,纵然是睡觉也得趴着。

  ……

  洛阳城西,阊阖门外七里,长分桥。

  朝士送迎,多在此处。

  此时此地也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仪仗、旗帜占满了。

  作为使持节、幽州刺史,郦道元此行不单单是上任,还肩负着颁布圣旨的责任,自然不可能是如来时一般,轻骑上路。

  先前直接从元深手中拿过圣旨,一来是因为胡太后懒得见郦道元,毕竟他作为孝文帝元宏时代的遗老遗臣,元深先前的盟友,根本不受胡太后的待见。二来是因为元深想借着传递圣旨的时候,再与郦道元说些言语,只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倔强的决裂之词。

  但是到了真正出行之时,北魏再怎么堕落腐败,也不可能把排场给丢了。

  一众仪仗加上高欢所带领的两什骑兵,以及郦道元一家家眷,整个车队显得越发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