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38页

  高欢面色一黑，但还是极力劝勉道：“当为子孙谋。”

  “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代人只能做好每代该做的事……”

  裴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悠然一叹，他们此时正在肥奴城中闲走，昨日剧烈的夺城之战，好像已经变成往事，只有地面上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昭示着那场恶战。

  高欢见此也不继续劝了，只是悄然跟随着裴昇。

  沉默了片刻，裴昇侧着头对高欢说道：“昨日伤亡最严重的当属宇文部，命其就地在肥如城休整，同时驻守该城。”

  “李虎部西上，先攻占朝鲜县，再持我手令和文书，前往卢龙塞接收关防。”

  “你所部南下，沿濡河进发新昌（北平郡郡治），与宁世合兵一处，共同攻略北平郡。”

  高欢将几条军令一一记住，然后不解的问道：“那行台你呢？”

  “我……先去看看那个昌黎韩氏。”

  裴昇摸了摸下巴，带着高欢往俘虏营去了。

  “韩三郎？”

  “是，就是我。”韩三郎连连拱手，他昨日和常氏族长一前一后被擒住，本想隐瞒身份，低调藏身，没想到裴昇今日就来审问了。

  “呵，说说吧，为何会出现在平州。”裴昇提了张胡床在韩三郎面前坐下，随后点了点他胸口，“还和这常氏搅合在一起，与我为敌。”

  “使君容禀，小子乃是微末之辈，怎敢和使君为敌。都是那常氏裹挟，小子真真是无辜之人。小子本是来这平州游学，道左与常氏、耿氏相逢，攀谈之下，俱是读书人，所以就相约于常氏府上做客。谁知道刚刚饮宴两日，就遇到使君攻城。这，小子就这般被常氏裹挟了啊。”

  裴昇看着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韩三，禁不住心中冷笑，直接说道：“莫要装模作样了，那常氏族长临死前，已经把你底细说的一清二楚。”

  “昌黎韩氏，营州一家独大的大世族。”

  本还在哭泣掩饰的韩三郎，闻言一滞，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闪过，他呐呐问道：“常氏族长死了？”

  “怎么，要我将他头颅给你看，你方才相信？不过得快，过了今日，这头颅就要送到洛阳去了。”

  “不不，我信，我信。”韩三郎闻言悚然一惊，他急忙抹干净了脸上的鼻涕眼泪，谦卑的对着裴昇说道：“使君，但凡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驱使。”

  裴昇看着神情变化自如的韩三郎，微微摇头。

  眼看着裴昇露出这般神色，韩三郎急忙跪拜在地上，大声呼道：“使君莫杀我，我愿归附使君。”

  “归附？你且与我说说营州吧。”

  ……

  “行台，你真的要起兵北上营州？”斛律金策马靠近裴昇低声询问。

  裴昇瞥了满脸肃穆的斛律金一眼，“怎么，你有异议？”
  

  “不敢！”斛律金急忙低头，但是迟疑之后，还是耿直开口说道：“先前议定的军策，只是攻略平州，如今忽又要兴师北上。我怕会误了幽燕夏收，而且粮道也会拉的很长。”

  “最为重要的是，只我们一军骑兵北上，会不会太冒险了？”

  “正因为是骑兵，所以才能得其速度之利。”裴昇指点着两人身后的骑兵说道：“全员轻装，不扎营，不立寨，带着七八日干粮，不吝惜马力。如此就不用顾忌绵长的粮道，若是一日能行百里，到营州，乃至到那昌黎郡龙城，也不过数日时间。”

  “况且，我们还有人引路。”

  裴昇抬了抬下巴，示意阵前正与公孙止等人混在一起的韩三郎，“文彬已经率军前往卢龙塞，就算事有不协，我们也能从容退回。”

  “韩三？”公孙止上下打量着韩三郎，面上露出一丝倨傲来，“你没有名吗？还是三就是你之名？”

  “我叫韩季。”韩三郎已经不复那日在裴昇面前的狼狈模样，就连身上衣物也焕然一新，只是他现在情绪不高，也不大理会公孙止的纠缠，随意回答道。

  “昌黎韩氏？”公孙止冷哼一声，“当初我们令支公孙氏独霸辽西之时，你们不过是个微末世族，如今居然也能占据营州一地。”

  韩三郎低垂着头，任由公孙止在耳边不停的吹嘘，心中暗想，什么令支公孙，都不知道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

  从后汉末年到现在，几百年了，除了一个白马将军公孙瓒，还出了什么人物？他有些不胜其烦，但还是在心中压抑住了。

  忽然耳边公孙止的声音一停。片刻后，一个高亢且洋溢着热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行台，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小人的吗？行台尽管吩咐，小人必定鞠躬尽瘁！”

  抬头一看，公孙止早已经拍马赶到裴昇身边，堆着笑，不停的说着话。

  裴昇则面无表情，随意看着四周，眼神似乎有扫到自己。

  韩三郎心中一梗，又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常氏族长，顿时也策马迎前，脸上不自觉的堆起了公孙止同款笑容，“使君在前，韩季有礼。”

  “带路吧，去营州。”

  本来酝酿了一堆奉承言语的韩三郎一滞，随后马上调转马头，引着军队往前。

  微风浮动，这个时日，已经开始泛起夏季的暑意来了。

  “使君容禀，这条路乃滨海道，是后汉时曹操灭乌桓所行之故道。”韩三郎一边带路，一边指着众人现在正在纵马奔驰的宽敞通途。

  “哦？看起来不似废弃故道，如此平整。”

  “所谓故道，只是说曹操曾借此灭乌桓的故事，实则这条道路，历来都是营州出入平州的唯一官道，无论是官员赴任，还是商路往来，乃至百姓日常进入，唯靠此路也。”

  “我怎么记得曹操灭乌桓是从卢龙塞出的，并未走这滨海道。”

  “阿兄所说的是何故事？”身后的斛律光，探出头来好奇的问道。

  裴昇说的，正是曹操的白狼山之战，在此战中，曹操用兵神速，出敌不意，以少胜多，最终讨平乌桓，并彻底铲除袁氏残余。

  在三国演义里，则变成了郭嘉遗计定辽东，诚然郭嘉是在此战之后就病逝，并且战争开始之前，也是他建议献策曹操兵贵神速，必须趁着乌桓没有防备，一战而定之。

  但是究其原因，还是曹操本人选择了在这个在其戎马生涯中最值得纪念的军事冒险，并且临战决断，将指挥权交给了张辽。史载：“自以所持麾授辽”。如此各军用命，奋勇争先，其中乌桓首领蹋顿更被张辽当阵斩杀，一战定乌桓。

  当裴昇慢悠悠的将曹操征伐乌桓的来龙去脉说与斛律光听后，斛律光不禁赞叹道：“这曹孟德不愧为一代英雄。现如今阿兄令我们轻装上阵，岂不是和这曹孟德如出一辙？而且征伐的也都是营州辽西之地。”

  裴昇笑着拍了拍斛律光的肩膀，叹息道：“可惜，数百年前横居辽西三郡的乌桓早已经覆灭，如今盘踞营州的倒成了大家世族。”

  韩三郎闻言，冷汗直冒，赶紧陪笑着岔开话题。

  “使君果然熟读史书，那曹操确实不曾以此道入营州。但是他利用了此道来设计诓骗乌桓，使君请看，那处还留有曹操当年命人埋下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