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47页

  于是，在窦泰围城数日，又迎来了高欢领军支援之后，阳氏族长打开城门，出迎献城。

  “阳氏，也在南迁呐。”

  一辆牛车之上，本来悠闲的看着经传的韩翁，目光不由的被前面又一列车队吸引了。

  “我探听过了，他们因为据守顽抗，所以即便在投降献城之后，得到的待遇也是低了一等，只比辽西常、耿、段三氏好上一些。”韩皎一边用袖子遮着阳光，一边对着韩翁小声说道。

  他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神色，“算下来，如今这北境四州之中，所有大家世族里，就我们昌黎韩氏待遇最佳。”

  “你就勿需拐弯抹角的显示自己功劳了。”韩翁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这个原先族中最知名的浪荡子，现今却变的最有前途的韩皎，说这话的言外之意。

  “族中此后必然是以你为主。但是我看这裴行台的作为，切割大族，分小族。只怕这天下以后都再难出大族了，你想依仗族人力量，难矣。”

  “要我说，切割的好。这大族人一多，尽养些酒囊饭袋，无用之辈。”韩皎翻了翻白眼，他原先在族中并不受重视，若不是如此，他也无需外出游学，寻找机会。

  此刻说出心里话，倒是毫无负担，“裴行台任人唯贤，不看出身，只看才干。我刚入帐之时，就被他丢了许多繁杂工作。想来就是在试探我，岂知我几日之间，就将文书工作梳理的井井有条。”

  韩皎面上露出得意神色，看的一边老成持重的韩翁有些不耐，他将手中帛书卷起，敲了几下韩皎。

  “既然知道这等道理，为何还不去裴行台身边，时刻候着！万一他要用人时，寻不到你怎办？”

  “从父勿需如此紧张，这今日的帐中文书工作，在午前，我就已整理完成。”韩皎浑不在意，他自顾自的扇着风，“裴行台并不苛刻，也不爱人随身跟着，只要完成工作，就可离去。”

  韩翁闻言一滞，心中对裴昇的形象勾勒，再次偏移了不少。

  且不提，韩皎和韩翁在牛车上，继续讨论着家族的去和往，就说车队最前的裴昇，刚刚迎到了风尘仆仆的贾思勰。

  他是来平州主持农事工作的，这一路行来，裴昇也已经看到田亩之中不时出现身穿绿袍的典农寺属吏。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范阳郡那些留下来的士族。不然我们也无法这么快的调齐人手来平州、营州，进行编户齐名和分田事宜。”贾思勰掸了掸颔下的虬髯胡须，蓬起了一团尘末。

  他看到裴昇投来质询的目光，随即继续解释道：“这是郦公允许的，这些士族之人，只进行文书工作。具体的分田权力和操作还是由典农寺完成。”

  “郦公的意思是，这些士人该用还是要用，只是要小心着用。”

  “老师怎得不再做出那副杀尽天下世族的模样了？”裴昇有些好笑，也有些好奇。

  “郦公当然不会更改颜色，他之威名早已传到这平州来了，诸多世家子弟闻郦公声即惧。”贾思勰认真回复，“这招募士人为府下文书属吏，是郦公以行台的名义发布的诏令。”

  裴昇一时无语，只能摇头失笑，郦道元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将严酷肃杀的坏名声自己担着，把宽仁待人的好名声给裴昇。

  贾思勰并没有跟着裴昇前行多久，在汇报完工作之后，就拍马而去，身后跟着一大帮人，比之先前队伍又庞大了许多。这些随从里面，不但包括典农寺属吏，积年老农，医术习者，甚至还有不少俨然士族出身的少年郎。

  他此行除了例行的分田事宜外，最重要的就是检测平州和营州的土地田亩，准备大力推行水稻种植。

  水稻喜高温、多湿、短日照，对土壤要求不严，一般在南方以水田种植。北方地区农田多以旱地为主，粮食作物也以种植小麦为主。但是偏偏这平州和营州所在的辽河平原，是世界上最适宜种植水稻的地方之一。

  后世有考古发现，在辽宁阜新县高台山遗种，就发现了公元前1500年前后的水稻田遗址。可见此地种植水稻的历史，本就悠久。

  至于为何现在尽数种植小麦，且收成并不好。一是因为前面数百年的战乱，致使这片地界上人口急剧减少，仅剩的丁口也大多被世族藏进了自家坞堡庄园内。二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中央，来扶持农民，推动农业发展。

  在原来历史上，隋唐时期，东北地区建立了渤海国政权。而渤海国内广泛种植水稻，所产的“卢州之稻”，成了当时的名物。

  当然，现在的平州和营州能否先一步成为知名的水稻种植地，甚至培育出“平州之稻”或“营州之稻”，都要看贾思勰的能力。

  关于这一点，裴昇是不会怀疑的。在《齐民要术》里，就有很大的篇幅是讲怎么培育水稻的，裴昇也曾问过贾思勰，他明明是青州人（山东），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南方的农业知识和技巧。

  贾思勰则是瞪着他那惊讶的眼神问道：“难道青州人，就只能待在青州？”

  话说，在七月初，裴昇终于回到了他久违的蓟城，身后跟随的韩氏车队，早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庞大了。

  一路上，不停的有韩氏分支停下，落地生根。出于对韩氏的优待，裴昇允许他们自行在燕州和幽州选择栖息地，但是不允许一个县内有两个分支同时落地。

  此时还跟随在裴昇身后的，也只剩下了两个韩氏分支，一是韩翁嫡系，一是韩皎分支。

  “行台，老夫听闻燕州有个公学，专为幼龄孩童开设。我欲带族人前往燕州，比邻公学而居。届时，若得公学学长看中，能为一塾师，我愿即可。”

  在蓟城城门口，韩翁对着裴昇欢喜言道，言外之意，就是要把留在蓟城开枝散叶的机会留给韩皎了。

  裴昇尚未回答，城门口先涌来了一大帮人。

  以郦道元为首，攻略完成平州北平郡的窦泰、高欢，已经受伤痊愈的宇文颢，乃至北上收取卢龙塞的李虎，都迎了出来。

  裴昇先是大笑，随后又拉着韩翁来到郦道元身前，对着韩翁说道：“郦公乃我老师，而且还兼着燕州公学学长一职，元老要是想要做一塾师，需得通过老师的考察啊。”

  韩翁闻言自然是对着郦道元连连施礼，他早就探听明白郦道元平生所学和所爱，此时言语之间，不是地理山川，就是法家学术，几句话下来，居然和郦道元聊的入巷。

  而跟着裴昇出征的彭乐、斛律金早就寻着各自熟人攀谈起来。彭乐自然是不出意外的，贴着窦泰身边，开始大声夸耀自己的战绩。斛律金则是先询问了宇文颢的伤势，随后讲起了所见龙城的恢弘。

  一瞬间，裴昇居然没人理会了，他哑然失笑，转身一看，只有斛律光还抱着短槊站在他身后。

  忽然，城门内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纷纷回头，一抹裴昇熟悉的红影，从门内的阴影处，骤然跃了出来，马势矫健，赤色亮目。

  未等马完全停住，宇文静就一个侧身甩腿下马，像一只翩然蝴蝶般，飞了起来，直直的扑进裴昇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