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59页

  温子升更加不堪，他本文弱书生，早就被太阳烤的快化了，此刻也是急忙跟随着杨暄，往树荫底下躲去。

  “没想到，孝文皇帝的三长制和均田制会在此处，推行的如此透彻。”宋游道看着田间往来的百姓，他们在如此酷暑炎热之下，居然没有丝毫的疲惫和躲闪，哪怕满头是汗，也甘之如饴。

  与他站在一块的裴衍，也是若有所思。

  两人在杨暄的连声招呼之下，才悠悠然的往大树走去。

  树荫底下放着一个破旧木头钉制的高脚案几，旁边摆着几根树桩，杨暄和温子升早就没有从前在洛阳城里的公子哥风范，此时坐在树桩之上，不停的挥袖扇风。

  “早知道今日这么炎热，就不出城了。”杨暄叹了一口气，“我嗓子眼都干涸了，留在城中寻几个友人，在院落纳凉，再品一品这幽州特产果酒，岂不快哉。何至于疲惫如此。”

  温子升闻言连连点头。

  宋游道面不改色，沉声说道：“我等并不是来幽州游乐的，我等只是托庇于此，若是自甘颓废，怎么对大都督交待。”

  杨暄先是撇了撇嘴巴，正想反驳，又想起宋游道的为人处事，知道和他争辩起来讨不了好，便闭了嘴，回过头去，和温子升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摇头。

  裴衍见场中气氛不佳，就微笑开口，“不知道周边有无人家，若是能讨得一口水来喝，就好了。”

  听到四人之中地位最高的裴衍开口，余人纷纷赞同，只是他们环顾了一圈，看到的尽是田亩，丝毫没有屋舍人烟。

  “哎，有人来了！”

  杨暄已经渴的不行，听到温子升这么说，连忙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田埂上迤逦来了几个妇人，抱坛携篮。她们先是在田边招呼了几声，然后田间劳作男子便大声应答，随后一起谈笑着往大树方向来了。

  这片树荫显然是这些百姓日常休息之地，等他们看到树下四人时，脸上不免露出惊讶之色，但还是依旧往大树而来。

  “诸位贵人好。”为首的是个只穿犊裤的老汉，露出了一身晒的黝黑的结实肌肉，单看这副身躯，显然和他苍白的头发完全两样。

  裴衍四人都是知礼之人，立刻起身行礼，并离开树桩，将这本属于百姓的位置让了出来。

  “贵人们坐。我们站惯了，不碍事。”老汉见状摆手，他虽然话里都称呼贵人，但是行为动作却不卑不亢，没有丝毫谄媚。

  “老翁年长，且诸位田间耕作劳累，该当你们坐。”

  几人来回推辞，老汉最后不耐，自己先坐了下来，而他身后的那些百姓则直接坐在了地上，将树桩留给了裴衍四人。

  “天气炎热，贵人们且饮一杯清水，解解渴。”老汉将妇人携来的大坛打开，排出几个陶碗，倒满清水递给裴衍等人。

  “哗！真是畅快。”杨暄第一个上去接过水，先一口饮尽，才不好意思看着裴衍等人。

  老汉见状咧嘴一笑，又将清水添满。

  “这不是清水罢，怎么有股淡淡清香？”温子升讲究风仪，小口小口的喝着，感觉到了这水中的不同之处。

  “郎君好厉害，这是粱杆熟水。是我们将夏收时候的麦杆洗净晒干，捆绑整齐，做成小把的草束，趁热在开水里涮洗，做成的。”一个妇人掩笑出声，“这是典农寺教给我们的。”

  “郎君们，再尝尝这坛。”老汉又抓起一坛水，给四人重新添满。

  “呸！好咸！”杨暄又是第一个喝的，不过这次水的味道，大出他的意料，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

  “老翁，这是盐水？”宋游道皱着眉，将碗中水喝尽，对着老汉来问。

  “是耶，典农寺的人都说，夏日里多喝这盐水，能补充体力，防止中暍（中暑）。”老汉看到几人皱着脸，才把盐水喝完，不由对着身后妇人笑道：“定然是你放盐太多，才如此咸涩。”

  宋游道忍不住出声问道：“老翁，你们哪来的如此多盐？”

  “城内买的啊，便宜！”老汉畅快的喝了一大碗盐水，也不觉得咸，“以前，这盐巴都金贵无比，哪里能像今日这般炮制成盐水。”

  “这盐哪里来的？谁卖的？”裴衍出声询问。

  “你们是何人？为何探听这个？”老汉的警惕性非常强，立刻厉色看着裴衍四人，身后的男子也纷纷站起，居然像模像样的组成了一个阵势。

  “老翁误会，我们是蓟城来的。不过是好奇而已。”杨暄本来正端着粱杆熟水，有滋有味的喝着，见情形忽然剑拔弩张，急忙出声解释，他在怀里掏了半天，将一枚铁符递给了老汉。

  “这是裴行台发给我们的身份凭证，老翁且过目。我们必然不是歹人。”

  老汉接过铁符，琢磨半晌，才迟疑的说道：“看着像是真的。”

  他将铁符丢还给杨暄，然后又示意身后男子坐下，“贵人们莫怪，老汉乃此地邻长，监察周边可疑之人，乃是行台府给我们的命令。由不得老汉不仔细。”

  杨暄手忙脚乱的收回了这枚高欢交给他的铁符，不由的心中长舒一口气。

  身后三人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幽州看宽实紧，一个乡间最底层的邻长都这么警惕。

  “往日夏收、秋耕之时，道上都有甲士往来巡逻，你们啊，若是早些时日来此，老汉肯定招呼甲士来抓你们了。”老汉挠了挠肚皮，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可惜你们不是歹人，不然老汉就立功了。”

  裴昇四人无语以对，还是杨暄出口问道：“立功能如何？”

  “前面十里处那村子，在年后就抓了一个细作，好像是河北来的，送到官府之后。不仅有金银赏赐，还允诺说，再募兵时先从他们家挑！”

  “当兵？”温子升出言问道：“你们不怕阵亡吗？”

  “怕甚么，我们裴行台可从没打过败仗，进军中滚一滚，没准几月之后就能当伍长，什长。”老汉越说越激动，他身后的那些男子也围了过来，边听边点头，“现在当兵又有饷银，行台军中那些御夷镇的老兵，听说厉害的都当幢主了！指不定日后能当个军主！”

  他遗憾的拍了拍自己脑袋，“老汉就是年龄长了些，不然就我这一身结实身躯，怎么的也得去军中闯一闯。行台来我们幽州，来的太晚了些！”

  其他百姓听到这里，也纷纷出声应和。

  裴衍几人相视无语，但是也没有起什么其他情绪，这等与大魏其他地界迥异的情景在幽州看的多，也见的多了，早没了一开始的愕然和恐惧。

  ……

  在告别了老汉等人之后，躲过了午后最闷热的那段时辰，裴衍等人开始徐徐往城中走去。

  “整日枯坐也是无聊，我准备入郦公麾下。”宋游道忽然开声说道：“郦公为幽州刺史，手下还管着军中军正事务，正合我秉性和志向。且郦公也是我一贯尊崇敬仰之人。”

  温子升闻言则不好意思的挠着脑壳说道：“其实，段公前几日就邀我为行台郎中，说他手下正缺我这么一个能文善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