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66页

  裴昇听到元湛回答,有些失笑,这是挑着好话说啊。

  如今的公学之内,教授的基本为三大类内容,一是儒家开蒙经典,代表人物就是韩翁这类的氏族名士,除了他之外,还有些原先燕幽之地的氏族之人来当教师。二是法家学说,以郦道元为代表,多阐述律法典籍。三是农家知识,以贾思勰为代表,当然他本身过于忙碌,根本不可能亲自上课。所以教师都是由典农寺属吏轮流担任,其中柯拔勇就曾来讲过几次,倒是颇得那些百姓的追捧。

  “同学如何?”

  “呃。”听到这个问题,元湛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在母亲强制下才能安稳吃饭的段韶,这就是他现在的同学之一,然后有些昧着良心道:“甚好。”

  “让你入公学,是为了多看多知。与同学和老师是何人,是甚样都无关。”郦道元卸下了铁面,拍了拍元湛稚嫩的肩膀,叹息道:“往来田间,才能知民间疾苦。”

  元湛似懂非懂,但还是对着郦道元和裴昇连连点头。

  等到月过中天,这番家宴才结束,一众少年郎也自欢闹结束,又纷纷三五作伴各自离开。

  宇文静、娄信相等家眷将杂物收拾妥当后,便也掩门而出,将这个幽静清凉的小院,留给了裴昇等人议事。

  “攻略平城牧场,我思来想去都非易事,不知道你们有何想法。”裴昇款款坐下,环顾诸将。

  “若不想艰难攻城,而一举击溃鲜于阿胡。唯有……”高欢率先来言,显然心中早有定计,而他还未说的话,却在下一刻和另外一人重叠了。

  “唯有调虎离山之技而已。”独孤如愿和高欢同时出声,隐约的月光垂拂下,两个可称北境颜值双壁之人,忽有种交相辉映之感。

  高欢微微瞥了独孤如愿一眼,心中莫名起了一丝比较之心。

  他上前一步,隐隐将独孤如愿挡在身后,对着裴昇来说,“鲜于阿胡若是躲于平城之中,我们必然拿他没办法,所以得想设法将他诱出。而诱出他的方法也简单,他既然能借高车族成事,那也能因高车族败事。”

  “所以你所说的是身在大宁郡的阿六敦?”裴昇听出了高欢的言外之意。

  “是,阿六敦乃高车族原族长之一,虽然高车族部落繁多,并无一呼百应之效。但是他的名声亦是足够。我们可先派遣阿六敦前往平城诈降,高车族人定不会疑他。”

  贺拔允忽然插话道:“是要里应外合,伺机偷城吗?”他摸了摸脸颊,显然是想起了自己驻守平城时被内应献城的往事,如今自己也能原样奉还,他心中不禁有些雀跃。

  裴昇默默颔首,这个计谋果真是高欢一贯擅长的人心之策,类似的偷城之计,他早已经用过数次,而每次也都能成功。

  高欢听到贺拔允的话,刚欲点头,眼角余光,却看到了独孤如愿的神色。

  只见独孤如愿微微摇头,也不争先,仿佛不知道自己被高欢挡住一般出声道:“乍降可,但是偷城难,试问有新附之人来投降行台,行台会否将城中最紧要的守城之责,轻易交给此人?”

  不等裴昇回答,独孤如愿就自己回答道:“必然不可能。那么鲜于阿胡又怎么可能,让斛律校尉接触到城防之事呢?”

  “行台自然与那鲜于阿胡不同!”窦泰骤然出声,显然是对独孤如愿将裴昇和鲜于阿胡对比表示极大不满。

  “但人心都是相似的。无论能力高低,至少防范之心,人皆有之。”独孤如愿并不因为窦泰的突然打断而恼火,他依旧轻声不变的说道:“纵使鲜于阿胡确实相信斛律校尉是真心归附,那么也必然会观察数日。”

  “而我们难道就一直等着这数日?谁知道这数日是几日,况且斛律校尉入城之后,能不能传出消息,亦是疑问。”

  “这!”窦泰失声难应。

  “所以,期弥头你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尽管说来。”裴昇面色不变,挥了挥手示意独孤如愿继续。

  “我所思也是调虎离山。”独孤如愿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简略的舆图,指着上头说道:“平城以东,有高柳县。我们可以先取此县。”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看着舆图上的方位来比较。
  

  “此县距离牧场和平城距离相近,皆是九十里左右。”贺拔允作为此间最熟悉恒州地势之人,立刻出言解释。

  “那就是快马须半日的距离了。”窦泰颇有些皱眉,看向独孤如愿等着他的下文。

  “取这县有甚用,我们的目标不是平城吗?”彭乐点了点舆图上的平城位置,也疑惑的看着独孤如愿,这人长得像模像样的,说的话怎么不着天际!?
  “所谓调虎离山,就是设法将鲜于阿胡引到高柳县来?”宇文泰见独孤如愿势单力薄,急忙出声援助。

  “是,斛律军主可以诈降,但是他却不能入平城。”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高欢,这就是两人所言的最大差别了。

  “鲜于阿胡如何才会弃平城而来高柳县?”许久没有说话的高欢,忽然出声,并且直指问题核心。

  “以金银诱之。”

  “如何诱?”

  “……”独孤如愿停顿了一会儿,才将自己所思方略一一道来。

  月色之下,只见一白袍将军,在众人簇围之中,侃侃而谈。

  ……

  “那期弥头,今日真是叫他出尽风头了。”离开段荣宅子之后,彭乐闷闷不乐道,以他的性格倒不是心怀嫉妒,他所想的只是为何出风头之人不是自己罢了。

  而窦泰闻言之后,却小心的看了一眼高欢。看到的没有什么愤恨、不屑、冷笑一类的神色和情绪,有的只是高欢平淡的脸。

  窦泰再次侧头,李虎则是一言不发的跟着众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自从他重新调回裴昇身边掌管亲兵之后,就变得越发缄默了。

  唉,窦泰也不知道为何,心中怅然一叹。

  ……

  “期弥头,今日你真是大出风头。”另一处街道上,此时夜幕已深,根本没有行人,宇文泰忽起的高声,在空旷之中显的越发响亮。倒是吓的自己赶紧压低声音。

  独孤如愿闻言摇头,对着贺拔允拱手道:“要不是可泥兄对我细说的恒州形势,焉有我今夜不足挂齿之计。”

  贺拔允早已熟悉独孤如愿的作风,伸手揽住了他的臂膀,小声说道:“你我皆是武川镇出身,谈何感谢。”

  ……

  慢悠悠出了段荣家,且并未着急归家的裴昇和郦道元,沿着街道信步而走。

  未行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宇文泰的呼声,裴昇只得无奈摇头。

  此时天边的残月已经隐没不见,倒是显得那一条横跨夜空的星河愈发的明亮,身在后世难得见过这等景象的裴昇,不禁停住了脚步,立足而观。

  “老师,你看这独孤如愿如何?”

  “深沉有智,不容小觑。”

  “那你看贺六浑今夜表现又如何?”

  “故意藏巧于拙。”郦道元捻须而笑,“这是要让独孤如愿出头啊。”

  “是啊。”裴昇也似笑非笑,却是摇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