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59页

  “当初我们攻略平州肥如城，用的可是高逾两丈的石砲。那才叫震天动地，如九天落下的惊雷！”宇文泰其实并没有参与过肥如之战，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李直面前吹嘘。

  “不过，我们就这般日日在城外抛射，就不怕城内敌军出来突袭我们吗？”李直回身看了看依旧清晰可见的阳曲城墙，方才他们为了打砲，直接将砲车推进到离城墙大约两百五十步左右，也就是堪堪卡在城头弓箭射程之外。

  所以虽然身着铁甲，但是李直还是在胆战心惊之中熬过了砲击结束。要不是这是裴昇下的命令，他哪里肯来。

  “这么多日了，你看到敌军出城了吗？”宇文泰撇了撇嘴，他口中敷衍着李直，其实心中想的却是，要的就是他们出城。

  司马子如所谓的攻心之策，本意攻的并不是肤浅的城内人心。他知道贺拔胜平日制下极严，纵然城内百姓出现动荡，但是军士必然会信任他，那么只要军心不乱，阳曲城便安守无碍。至于什么尔朱荣已死，晋阳人人皆知贺拔胜不日将降之类的话，都是为了扩大喧闹，掩盖真实意图。

  他真正攻的是贺拔胜的矜傲之心，试想城前叫嚣呱噪之辈，哪怕他们今时身份已经不同往日，这个是郡守，那个是将军，还有一州大都督，甚至都为首之人已经称公了！所以哪怕贺拔胜嘴上不说，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这些人曾经都是自己小弟，在自己手下听令行事啊！

  而这种情绪，不见面还好，见了之后纵然能忍一时，长久之下也必然如火焰燎原，止都止不住。

  加上贺拔胜屡经战阵，除了当初因为内应而被迫平城逃窜之外，从来没有在野战中失利过！固守城池，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出城野战才符合他的作风。

  各种影响冲击之下，按照司马子如设想，无论是以战证明自己忠诚，还是以战证明自己还是老大哥。总而言之，贺拔胜必然会出城邀战。

  于是乎，在司马子如献策第四日，砲车发射第三日之时，果如他所判断，贺拔胜终究按捺不住，领着一支骑兵出城突击而来。

  宇文泰早就被嘱咐了个中辛密，虽然一路上看着不以为意，其实时刻警惕四周。所以他甫一听到身后马蹄声响，立刻吒声大喝，“快，快，直接后撤，不要管这砲车了。跑起来，都让马跑起来！”

  “队主，往哪里跑！？”

  李直骇然回首，盯着身后携带着偌大烟尘卷来的骑兵，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们此时所带的兵卒并不是玄甲军，而是在秀荣郡重新招募汉人杂胡，成军不过寥寥半月的新军。

  身边这些新军已经失神落魄，在不断逼近的喊杀声之中，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开始零星逃窜了。李直看的眼皮直跳，忍耐住了自己跟随这些新兵的冲动，他可是深知裴昇对世族的手段，自己若是临阵逃窜，只怕会祸及整个李氏。

  “别愣着了，往大营跑！”就在此时，宇文泰的喝声将李直唤醒，他连忙醒悟，眼前这位可是裴昇的妻兄，跟着他肯定没错。

  身后的喊声愈来愈近，奔腾的马蹄声好似就在耳边，雷霆般压向平野。李直完全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迎接他的就是敌军的长槊。

  所幸，他们此时离大营也愈发近了，李直还记得早间出发之时，大营上袅袅的炊烟，此刻看来，简直就是如母亲怀抱般亲切，他低伏着身子，频频加鞭，恨不得胯下战马长出翅膀。

  “将军！务得小心，怕是有诈！”本就对出城野战，心存疑虑的李弼，勉力跟随在贺拔胜身侧，迎着风大吼道。

  贺拔胜并不听，此刻他已经热血上怀，哪里能顾得李弼言语，他此番镇守阳曲城，所部兵马步骑共五千人，其中步卒两千，骑兵三千。

  今日出城，他已然将三千骑兵尽数带出。他们奔蹿呐喊如同入骨之蛆，紧紧追着宇文泰一行不放。

  “跟着他们，一举突入敌军大营！此战必胜！此胜在我！”贺拔胜的声音没有被滚滚马蹄声覆盖，而是高亢明显，宛如旷野惊雷。

  “喏！”他身后这群来自武川的子弟骑兵们，纷纷举兵呼应，声如震雷，势如狂潮，滚滚滔滔就如大水肆掠，一定要将眼前一切全都淹没。

  “入营之后，往左右两侧跑。”

  十里距离转瞬而逝，宇文泰对着自己所部大喊道。

  他此刻已经背生冷汗，这当诱饵的滋味果然不好受，但是偏偏在自己当值的时候，遇到贺拔胜突击。难道就是上天钦定的，自己非要做一次诱饵不成？
  “黑獭休走！我不伤你！乖乖投降便好！”

  贺拔胜声音骤然在宇文泰耳边炸响，他惊悚回身一看，只见贺拔胜的长槊槊尖摇摆，只差几分就能碰到自己甲胄了！

  宇文泰不敢言语，身体前倾，纵马一跃，终于逃入营门，随后便是奋力拉扯缰绳，将马头带往左侧，顺着营寨间留出的小道，蜿蜒而去。

  “休走！”

  贺拔胜猝不及防宇文泰的拐弯，眼看着他几个纵跃之后就消失不见，略有些气恼的挥了挥长槊。

  然而，当他抬头环顾这个大营之时，才发现偌大的营寨居然空空荡荡。

  正在此时，四面八方却响起了连绵的号角声，声音高亢，几如划破天际的雷声。

  “糟糕，中计了！”贺拔胜疾呼出口，连忙掉转马头，只见三支兵马，轰然从三个方向涌来，结结实实的将自己堵在了这空荡大营之中。

  “将军，敌军还未合围，赶紧趁隙突围！”李弼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贺拔胜，喘着粗气，再度进言。

  看着李弼，贺拔胜恼羞不已，李弼几次三番的劝诫，自己还是中了裴昇之计！
  但是这个恼羞也只是一闪而逝，战阵之上容不得片刻发呆和其他情绪。

  贺拔胜奋力振臂，引马上前，大声呼喊不止，“以我为锋矢，回身迎击！武川男儿，锐不可当！”

  李弼率先响应，李檦紧随其后，而那些先前被突然出现的埋伏吓住的武川骑兵们，也纷纷恢复过来，涨红着脸，自发调整着阵势，跟着贺拔胜发起了反冲锋。

  话说贺拔胜和李弼都是身材高大之人，所以着甲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也是分外威武和显眼，而李檦身材矮小，虽然披甲，但是他却故意缩手缩脚，将身子蜷缩藏在甲中，别人乍一看，几如一个十岁小儿。

  然而就是这般矮小之人，却比贺拔胜和李弼冲的更快，更果决，更是第一个和幽州军接战之人。他迎面所遇之敌，看着一匹马驮着一个小孩子跑来，先是愣住，还未等他想明白自己是否要出手之时。

  李檦已经手脚从甲中弹出，挥着长矛，直接将这人捅下马去。然后就纵马不停，冲入敌阵之中，左右砍杀，凶悍如虎豹。

  “这个小儿厉害，快快避开！”

  李檦所冲之阵，正是斛律金所部，他看着李檦如箭矢一般在自己阵中冲杀，连忙呼唤不停，他这支高车轻骑兵，本就长于游动骑射，这次是为了配合包围，才近身压迫，所位于的也是侧面，不想却被李檦选中，埋着头就冲杀进来，瞬间搅的阵势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