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64页

  “王公还是直言找我何事吧?”王思政终于不耐,他回过头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此处乃尔朱氏老巢,我坐如针毡,片刻难待。”

  “我不似王公,长兄季弟都丧命尔朱荣之手,却还能稳坐泰山,侍奉仇眦。”

  王广业闻言一时难堪,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叹息道:“我王氏祖业,家产均在晋阳。族中老幼俱全,我能为之奈何?难道我想屈膝奉迎,仰人鼻息吗?只怕是我一流露出别样心思,立马就被尔朱氏举族加罪。届时,晋阳王氏就断在我手中了!我所作所为不过是求全家族罢了!”

  “试问思政,若是你我异位相处,你又该如何?”

  “我必不会如王公这般屈服,逆臣贼子,岂能得我效忠?就算是拼得族死身灭,只要留得清名彪炳于史册,又何妨!”王思政挺身而起,面色激昂,凛然发声。

  王广业看着王思政神色,心神为之摄服,许久之后,才露出几丝奇怪笑意,发出感慨,“思政果然是慷慨有节之士。”

  随即他轻轻移开案几,跪行向前,直到膝盖抵到王思政的膝盖为止,方才凑近,低头言语道:“思政对城外幽州军如何看待?”

  王思政垂眉,看向面带期盼的王广业说道:“如何看待并无用处,你我皆无兵权,更无可能过问守城之事。纵有心思,也无能为力。王公要是想行里应外合之事,不该问我,应该问手中有兵的武将。”

  “若是纠结城中诸多世族家仆部曲,交予思政统领,可堪使用?”王广业此前的一番表演,都是为了此刻的穷图匕现。

  王思政不动声色,伸出长臂,从案几棋枰上抓起几颗棋子,放在手中揉动,铿铮有声。

  沉思片刻之后,他便将掌中棋子再度掷入棋枰,无奈说道:“棋子太少,根本构不成势。晋阳城内,有尔朱契胡精锐一万,战兵一万,辅兵两万,合起来共有四万。我且问王公,城内各族部曲合起来有多少?若是我猜想不错,应当不过千余人吧?千人对四万,差距过大。”

  王广业急急解释,“我等又不是要夺城。只是趁幽州军攻城之际,起兵响应,这样如何?”

  “我料想幽州军不会急着攻城的。”王思政摇了摇头,“晋阳险要难攻,一望便知。幽州军纵横南北,想必不会傻到一头撞到墙上,用自家兵卒血肉来堆。”

  王广业闻言,原本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塌了下来,露出了几分颓唐和疲惫。

  但是马上王思政又补了一句,“不过,他们也不会久等,苦等。上兵伐谋,攻城为下。说不定,他们早已经开始行动。毕竟裴昇善于权谋机变……”

  王思政先前在洛阳时,也是目睹了裴昇如何并驾齐驱,压迫尔朱荣入洛,随后再潇洒抽身离去。彼时他还并未完全理解裴昇整个行为,至回到祁县之后,每每深思,终于领会了个中意味。所以在王思政心中,裴昇就是河阴之变的推手!是王氏麒麟儿王遵业兄弟丧命的间接凶手!
  不过死的是晋阳王氏,和他祁县王氏又有何干?王思政看了一眼王广业,暗道若是被他知道这等辛密,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用心谋划着迎裴昇入城。

  “城中有水。”王思政再度将目光投向穿城而过的汾水,嘴中低语,“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

  “什么水?”一侧的王广业没有听清楚,看王思政视线,便也看着汾水,出言感慨道:“这都腊月了,汾水还不结冰,倒也是稀奇。不过今岁怪事频频,这还算是寻常了。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

  王思政收回眼神,敷衍了王广业一句,“广业兄,若想成事,不必急于一时,静静等待罢。”

  “好,好,那我们就枕戈以待!”

  王广业瞬间挺直身体,直到这时,他才从眼里流露出了刻骨的恨,他咬着牙根,挤出言语,“我想着尔朱氏死!可是想了很久很久了!”

  第204章 尔朱天光当机立断
  “我想这尔朱袭死!”

  西城侧边一处宅邸之中,尔朱天光愤恨出言,神色扭曲,丝毫不似他在外人面前一贯保持的沉静模样。

  “尔朱袭不过小儿而已,关键在于长公主偏爱他,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尔朱天光并不是一人单独发泄,身侧还坐着一人,正是其弟尔朱显寿,“有长公主护着,阿兄如何杀他?”

  “哼,这长公主,从兄都死了,她还如此肆无忌惮,真以为尔朱氏还如以前那样,人人都听她的吗?”

  “从兄真的死在洛阳了?这样的大事,怎么没有消息传来?”尔朱显寿显然也是不大相信自己心中无敌的从兄就这样死去,尽管尔朱天光早就知会过他,此刻还是磕磕绊绊的找着理由,“那个元子攸要真有这般胆量,必然已经宣扬的天下皆知了。”

  “哼,怎么会有假。你以为尔朱世隆无故率军从洛阳返回,又停在上党郡,盘踞于彼处是为何?”尔朱天光来回踱步,嘴上更是冷笑连连。

  “按阿兄的意思,是消息都被他截断了?”尔朱显寿讶异询问。

  “这叫虎视眈眈,分明是想趁消息没传开,回晋阳夺家主之位。结果临到门口,又因为忌惮我而不敢入城。”尔朱天光露出鄙夷神色,“志大胆薄之辈!”

  “那我们该怎么办?”尔朱显寿露出惶急神色,“外有幽州军扣城,内部又处处掣肘。阿兄,不然我们就不争这家主,让世隆回来晋阳,两方合力之下,必能杀退幽州军,收复肆州。”

  “荒谬!我为从兄尽心尽力,他也将基业根底托付给我。我难道就这样,拱手让给尔朱世隆?”尔朱天光恼怒的瞪了一眼自己弟弟,要不是现在情形下,外人难信,自己又何必找他议事。

  “再说了,我闭城不出,并不是惧怕那幽州军,不过是想要先稳定城内人心。”

  “那……就安守晋阳?”尔朱显寿被自家兄长狰狞神色骇得一跳,缩头缩脑怯弱说道。

  “守是要守,问题是得怎么守。”尔朱天光捏着下巴,苦苦思索,许久之后才皱眉说道:“必须先安内,将城内不服之声都按下去,大权在握,才能攘外。”

  “怎么个安内?”

  尔朱天光皱着眉头,对弟弟招了招手,示意他凑上前来,“你与菩提平日往来的多,感情甚笃。你寻个借口,去内殿将他们母子几人,全部控制囚禁起来。”

  “什么!?阿兄,这可是大逆不道啊。”尔朱显寿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哥哥,完全没想到这话是从一贯勤勉孝义的他口中说出。

  “什么大逆不道,你看看吧!”尔朱天光从怀中掏出一份敕封诏书,用力拍在了尔朱显寿胸口。

  “阿兄这是何物?”尔朱显寿手忙脚乱的接住这份黄绸写就的诏书,先愣愣的看着束手而立的尔朱天光,然后才翻开诏书看了起来。半晌,他呆滞的嘀咕道:“难怪你那么笃定从兄已经死了,原来是元子攸早来安抚你了。”

  “可是,其他族人肯定不会认这诏书的。”尔朱显寿急忙将诏书丢到案几上,仿佛上面冒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