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66页

  “定、瀛两州已经渐渐恢复生机，这自然不必说。而相州嘛，就乱的不行了。”郦道元就着晚霞余暮，将裴昇离开之后河北形势变化，缓缓道出。

  裴昇在北上攻伐柔然之时，除了安排崔巨伦入洛之外，也让他顺道拐去清河郡，见了清河崔氏当家人崔㥄（注），目的就在于借助清河崔氏的威望，来煽动相州各郡起兵反元鉴。

  而清河崔氏不愧是河北第一世族，一朝呼喝，群起响应。相州各郡，纷纷有世族代表出头，反抗元鉴。什么邯郸氏、张氏、宋氏、鲁氏、申氏。除了一个邺城还在元鉴手中，简直就是举州皆反元鉴。

  元鉴心惊胆颤之下，在几欲弃城而逃之时，终于热泪盈眶的迎来了主子元子攸的召唤，带着自己弟弟元斌之以及邺城千余兵马，着急忙慌的上洛勤王去了。打的旗号倒是不丢颜面，所谓的心向圣主，拨乱反正。

  “那相州为何还会乱？”裴昇眼珠子一转，顿时明了，“难道是那些世族起事之后就不肯罢休了？”

  “呵，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郦道元神色冷峻了起来，声音狠厉，“个个占地为主了。”

  “所以元鉴虽走，但是相州依旧纷乱。”裴昇盯着城外百姓热闹的景象，拍了拍城墙，“他们就不怕我对他们下手吗？还是说我先前在定州杀的还不够？”

  “或许是你先前派崔巨伦前去传话，给了他们错觉吧。他们以为你如今左右难顾，想要速定相州乃至河北，都需要借助他们之手。所以才敢如此妄为，抑或是想以此为依仗，日后好和你讨价还价。”

  “清河崔氏也是这般？”

  “崔㥄向来秉持中庸之道，他这人本就对家族以外的事情，全都兴趣缺缺，要不是崔巨伦以同宗情谊加上我军实力威吓压迫，只怕他连首倡之事都不肯为。所以在倡议，呐喊几声之后，清河崔氏并不出兵，也不割据，就和原先一般，谨守清河，毫无变化。”郦道元哼了哼鼻子，给了崔㥄一个贴切评价，“老狐狸。”

  “清河崔氏倒是乖觉。”

  裴昇轻笑一声，撇下了暂时腾不出手来处理的相州不谈，转而关注起了洛阳形势来，“这么看来元子攸在洛阳情形不妙啊，连元鉴也引为助力了。看来尔朱荣死后，他残存在洛阳周边的兵力，依旧不可小觑。”

  郦道元摇头，对着裴昇摆出了一副你也会错的模样，“这你就说错了，如今围困洛阳的只有尔朱兆一支兵马。而且尔朱兆屡次攻城洛阳都不得手，还被朝中散骑侍郎李苗招募死士，点燃火船，顺流而下，一举焚毁了孟津河桥，直接断了河北北中城和洛阳的通道。至此，尔朱兆便无法直接威胁洛阳城了。”

  裴昇闻言心神一动，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阳曲城边的汾水，或许是思衬时间过长，导致郦道元停了话头，关切的看着裴昇。

  裴昇好像抓住了一股灵机，绕着城楼开始踱步，速度越来越快，从城北走到城南，也就是面对晋阳城的方向。阳曲城到晋阳城之间，并无遮挡，所以遥遥可见汾水在阳曲城下绕了个弯后，奔涌冲入晋阳城中。

  “你在看什么？”郦道元也跟着裴昇在城头绕了一个圈，饶是他身体健朗，也不禁微微喘气。

  “在看这汾水，老师，晋阳城中有水啊。”裴昇忽的大笑，面露喜色。

  郦道元没好气道：“为师熟知地理，如何不知晋阳有水。”

  裴昇低笑几声，见郦道元没有明白自己话中意思，也没有急于解释，而是转头说回了洛阳之事来，“大河上面，津口甚多，虽然没有孟津河桥那么宽阔，但是渡河还是不成问题的。尔朱兆不可能就此放弃洛阳吧？”

  郦道元有些跟不上裴昇的节奏了，他微微颔首，回忆一番道：“尔朱兆虽然依旧围困骚扰洛阳，但是在知晓尔朱世隆占据上党之后，他就分兵去攻略河内郡了，河内郡不比洛阳，已经为他所占。”

  “所以如今并州的形势就是，太原郡有尔朱天光，上党郡有尔朱世隆，河内郡有尔朱兆，三者连成一线，结结实实挡住了我们的入洛通道？”裴昇捏着下巴，脸上并无惧色。

  “此三者虽然貌合神离，没有合兵一处，但是也不是简单之辈。”郦道元看裴昇神色，猜想着他的心思，有些急切的说道：“你不是想一路打通三者吧？你可知我为何甘冒险阻，急于来山西寻你。除了告诉你河北和洛阳形势之外，就是怕你要走这条路！”

  郦道元见裴昇还在思索，赶紧再劝，“诚然，若是能接连击溃尔朱氏这三人，必能彰显你之武德充沛，为天下人所侧目。但是其一这条进军道路本就难走，沿途山林，高地，丘陵密布，特别是关隘处处，你如今就为难在晋阳城下，后面可还有壶关、太行陉等天险呢。其二，堵路三者毕竟都姓尔朱，要是压迫过甚，只怕他们会摒弃嫌隙，一起对付我们！”

  “所以，老师意思是要我绕过他们，走河东方向入洛？”裴昇苦思一会，却摇头拒绝，“老师这个建议固然正确。但是我们的目标并不是洛阳，而是如何消灭尔朱荣死后遗留的这些尔朱残余势力。若是绕过他们，岂不是和这目标南辕北辙。”

  “我宁愿慢慢磨，一步一步趟过去，也比绕路来的安心和名正言顺。入洛不过是结果，而非目标。”

  郦道元闻言微微叹息，他明白了裴昇的想法和坚定决心，若是留着尔朱氏三人盘踞并州，就算抢先入了洛阳，回过头来还是要打，而且不一定比现在就打来得容易。

  不过裴昇显然也非彭乐那般头铁之人，他幽幽开口道：“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老师所虑也有道理，所以我准备分兵两路，一路正师，攻伐太原、上党、河内三地。一路偏师，便按老师所说，走河东。届时，左右包抄，互为依仗。”

  “你要从河北调兵过来？”郦道元思忖之后，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裴昇这个策略，“让谁带兵来，宁世？还是可泥？”

  “宁世要防备冀州，可泥嘛，我不想看他兄弟阋墙的情形。”裴昇连连摇头，“只调兵，不调将，需要辛苦老师再回河北一趟，我会先把井陉一线打通，方便兵马来往。”

  郦道元捏了捏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正要答应时，忽然想起一人，“其实还有一将可以调来，让他去河东再好不过了。”

  这次轮到裴昇惊疑了，“何人？”

  “裴衍。”郦道元点了点裴昇，“河东裴氏都忘了？枉费你还姓裴！”

  裴昇一时哑口，自己还真没想起这遭。

  “但是无论如何，都得先解决眼前这座城。”裴昇默许了郦道元这个建议，转而继续眺望起了南面的晋阳城来。

  “老师熟知地理，可有破城计策教我？”

  郦道元捻着胡须，也看着山水行胜的晋阳城，一时叹息，忽然又想起了裴昇先前的停顿，以及所说的城中有水，顿时醒悟，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孽徒，明明心中已经有计策，又故意捉弄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