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06页

  “关中!”贺拔岳声音铿锵,显然是早有决断。

  “为何?”侯景继续询问。

  “北境之大,河北、山西已入裴氏手中。青、济之地,各方势力纵横,立足不易。唯有关中才是你我基业之处!”贺拔岳看了看已经渐入尾声,慢慢平息的战场,细致解释。

  “盘踞关中的萧宝夤又当如何应对?”

  贺拔岳露出了轻蔑的笑意,“其人乃冢中枯骨亦,须臾不是我们对手,轻易便可擒之。”

  侯景微微闭眼,似在沉思,但是贺拔岳早已经明白其人心意,若是他无心追随,岂会等到自己危难时刻出现,只怕是早就候在某处,伺机许久了!

  至于投奔相熟的裴昇,若是在尔朱荣未死之前,侯景就决意归顺,那还算得上是识时务为俊杰。如今裴昇已经占据河北、山西,兵临洛阳,此时再前去归顺,除了一星半点的香火情,最多称得上是锦上添花罢了。想来也知道,往后的晋升必然艰难,既如此,还不如押注在自己身上,博一个大富贵!

  如今这等思衬模样,九成是在装模作样!
  果不其然,未等多久,侯景便微微颔首,点头俯首道:“景愿意追随主公。”

  “既如此,马上兵发……函谷关!”贺拔岳得到确切回复,立刻下令所有骑兵抛下那些还未剿灭的高氏骑兵不管,冲出了西外郭城这处已经变成绞肉场,堵住自己一个时辰之久的郭门,奔着函谷关直去。

  侯景微微眯眼,心中琢磨了一句函谷关的意味,便也带着自己所部跟上。

  贺拔岳口中所言的函谷关并非故关,也就是最为知名的秦关,而是西汉武帝时候,由楼船将军杨仆主持迁徙,并且凭此成为关内人的新关,也称为汉函谷关,乃是洛阳通往长安的西大门,洛阳八关之首,距离洛阳都城不过区区五十里路。

  在一番恶战之后,贺拔越三千精兵已然只剩下两千有余,其中最为核心的中军铁骑更是遭受重创,只剩不足一幢三百之数,便是后来的侯景部,在直面了高氏部曲挣扎反击后,亦是损失了百余兵卒。

  不止如此,经此一遭,军中平添许多伤兵。但是贺拔岳压下了所谓的爱兵之心,也没了往昔和睦的笑容,一身气息凛然如冰,只是埋头不顾一切的急速向西。

  毕竟现在还不能称得上是脱离险境,先前冒出的高昂不过是意外之敌,贺拔岳心中真正警惕的还是正在北中城鏖战的幽州军。甚至于,若不是高昂横插一脚,此刻他早已经携带天子过了函谷关,甚至亦不需要侯景来援,硬生生要分其一杯羹……

  就在贺拔岳心中思量计较不断之时,刚刚与其生死搏杀的高昂却没有立刻带着残部撤离洛阳,而是沿着大道,往城西方向奔驰,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

  所谓的无人之境,却是真正的无人,此处本该是洛阳最为繁华之地,不但有周回八里的洛阳大市,还有通商、达货、调音、乐律、延酤、治觞等不同里坊,向来客旅如织,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

  如今却士民百不存一,残余些许也是无处可去之人。早在尔朱兆围城之初,有权有势有门路的早就躲进了内城,普通百姓也纷纷偕老带幼的逃去了周边州郡,更有甚者躲进嵩山、邙山等茫茫林野之中。余下的在经过尔朱氏乱兵多次扫荡之后,便成了如今这死寂模样,要不然高昂和贺拔岳是如何能够在郭门处鏖战许久,盖因周遭早就没有一个百姓了!

  高昂并不是洛阳人,心中也没有升起太多感慨,他之所以没有立刻离开洛阳,只是为了要将挚交之人一起带离。

  就在高昂其众在街道上卷起的尘烟还未平复之时,西阳门大道上又冲出了一骑,只见上面骑士一身赤色胡装,虽然做男子打扮,但是眉目依旧如画,赫然就是尔朱英娥。

  第233章 忠奸岂是轻易辨

  高昂和贺拔岳的对峙不过是这片战场上的小小一幕。甚至于西郭城的战场,放大到此时整个洛阳的战场之中,亦不过是小小一幕。

  回到北中城前,尽管裴昇等人轻易就猜出了尔朱兆将行计策,但终究还是要去面对那些被催赶着冲阵的百姓,以及隐藏其后的所谓伏兵。

  梁椿低着头,蹒跚难行,前面不远处的那些百姓早已经跑偏,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散开。

  “将军…不能让他们再散开了,不然就轮到我们直面幽州军了!”一个军主凑近梁椿,指着前方,面色分外不好,就连声音也是沙哑难听,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幽州军最前排之人的清晰面容了。

  梁椿没有说话,眼皮不停的颤动,手刚抬起来,又放下,显然心中挣扎异常。

  “将军,心怀仁慈,固然可敬。但是我等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想让这些百姓活,可曾想到让我们活!”这军主看到梁椿这等神色,咬着牙问道。

  “我如何不想让你们活!”沉默的梁椿低声反驳。

  “那就带我们活啊,我们都知道梁将军名声好,向来体恤麾下,不似其他那些将军只知道自己享乐。我还知道尔朱兆是要用我们的命来替他做掩护!”军主一改先前神色,露出恳切表情,“将军,投降吧,带我们一起投降。三千人冲阵六万,纵然是神仙也打不赢啊!”

  然而就在两人片刻交谈之际,早已经有其他军官发现了百姓的散逸,他们没有请示梁椿的意思,直接拔刀四出,驱赶着这些百姓重回正路,冲击幽州军阵。

  生死边缘的百姓们嘶声力竭的嚎叫着,在中间挤成一团,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失神丧胆,蒙头前冲,只是为了企图寻找到一条出路。

  百姓的神经们在两军之间,在刀枪之下,在那些试图逃窜之人的血肉之中彻底崩溃,人人都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然后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你不是契胡人!?”梁椿悚然一惊,似乎是被那凄惨的百姓哭声唤醒,他直直的盯着那个话里劝他投降的军主,“你是幽州军内应!”

  “哈哈,内应?我呸,我怎么就不是契胡人?”那军主扯了扯发辫上的银饰,脸上露出讥讽笑容,“但是契胡人又如何?我们不是骑兵,我们不是精锐,我们更不是尔朱氏!所以,我们就该当这该死的诱饵,就该跟在这些百姓后面去死!”

  “我们也想活!”那军主一把揪过梁椿,冷冷威胁道:“你是这三千步卒的将军,我要你下令,所有人丢下兵器投降。”

  “不可能!这是背主!”梁椿没有一丝畏惧,对着军主厉声大喝,仿佛被挟持住的不是他,而是眼前军主。

  “为了那个主,我们就要枉死吗?你看看身边这些人!我们都是契胡人,我们都不信这个主了!”军主按着梁椿的头,转向四周,只见周遭那些兵卒,军吏之类,纷纷昂着头无声的看着他,里面甚至还有几个是跟随着他从野王逃回来的。

  “你们……你们……”

  “我们只想活,我们不想送死!”

  梁椿不再说话,任由那军主将他拎来拎去,仿佛魂灵完全离体,他终于成了一只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