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39页

  “要塌了，要塌了！”身后响起了阵阵呼喊声和欢呼声，在这些民夫看来，考城俨然已破，那么自然不需要他们上战场了。没多久，这喊声就被更为响亮的垮塌声盖住了。

  却是考城一角在连续不断的冲击之下，已然支撑不住，整面城墙以一个缺口为起点，轰然塌陷。大块剥落的墙面、夯土、石块砸在堡垒上面，将其压入大水之中，片刻之后，堡垒又倔强的浮出水面。

  而滚滚不停的洪水，也已经顺着缺口猛地灌了进去，滔滔浊浪旋转而入，朝着城内无数屋舍和人群凌空压去。

  周遭的感叹声早已经沉寂，无数民夫踮着脚，伸长着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此生难得一见的奇景，竟无一人敢于言语。甚至有些迷信愚昧之人，已经跪在地上，冲着汹涌河水跪拜不休，仿佛里面隐藏着河伯之类的神灵。

  就连陈列在前的白袍军也陷入了沉默，然而片刻之后，便有一员传令兵快速奔来，一见此人，原先扶刀看着考城不语的军中将领即刻转身，对着一众民夫挥手呼喝道：“推木筏入水，攻城！”

  杨忠悚然一惊，这考城不是已经攻破在即，等到水退之后，勿需进军，只怕城内守军就已经自己投降了！何必要再继续攻城？也是此时他这才恍然，原来河畔堆积的那些木筏是作如此用途的！他还以为这是做堡垒剩下，弃置不用的。

  这等想法非只杨忠一人，所有民夫都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尽皆看着适才发话的将领，期盼他改口。但随着其人发令，麾下兵卒纷纷振甲抽刀，向着不为所动的民夫逼迫而去。

  阳光刺眼，映照在这些兵卒的白袍上，更加的刺眼。随着他们的逼近，民夫们开始骚动起来，纷纷四处张望，指望着能有一个领袖出来，带领他们反抗或是顺从。

  杨忠眼神也在飘忽，心中更是犹豫不绝，忽的，他余光探到人群中有一人似动非动，急忙挺身向前，振臂而呼，“杨忠队所有人，推木筏，入大水，攻城！”

  说完话，直接返身抬起地上木筏一角，径直往还在滚滚倾泄的洪水走去，所有民夫全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路来。呆愣的刘桃枝反应过来，急忙跟上，抬起了木筏另外一角。

  直到河前，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管后面是否有人跟从，奋力一跃，连人带着木筏一起投入大水之中，水速极快，转瞬之间，两人就被冲出数丈之远。

  有了杨忠为榜样，加上那寒光闪闪的刀锋，巨大的入水声开始连绵响起，乍听之下，和方才堡垒借水力轰击考城城墙的声响几乎一致。

  俄而，河流两岸，已无民夫，只剩白袍军。

  军中一名幢主盯着大水中密密麻麻的黑点，低声询问道：“军主，为何非要让民夫攻考城？这大水汤汤的，指不定得掉多少人到水里，等结束之后，估计得死伤不少。”

  “哼，死了再抓就是。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明知是死，也得乖乖听我们的话！”被询问的军主，收回视线，神情冷漠。

  杨忠感觉自己正在飞，身下紧紧扒住的木筏不时弹起，随后又重重砸入水中，浊水已经将他全身浸透，更是呛得他口鼻难以呼吸。神智迷迷糊糊之间，杨忠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条远无休止的通道。

  直到刘桃枝的大吼响起，“阿兄，到尽头了，要撞墙了！”

  杨忠勉力一看，身前并不是刘桃枝所说的墙，而是先前的那些木头堡垒，它们正因着水势聚集在考城前，层层叠叠，好似另外一个高耸的城池。

  “跳上去！”幸好水速到这里，已经平缓不少，杨忠吐出口中一口浊水，奋力抬起上身，十指指头鲜血淋漓。

  两人如同猿猴，攀爬着堡垒而上，然后又沿着考城缺口进入城内，入眼所见，汪洋一片，白茫茫大水映着天上惨日，波澜随着城外不停传来的轰击声，跌宕起伏。

  “桃枝，走。我们是第一个入城的！只要抓住城中主将，必有重赏！”杨忠耳中听着身后若隐若现的人声，扯了一把刘桃枝，就跳到一处屋顶之上。

  他越走越快，到后面已然是在奔跑，碎裂的瓦当声不绝于耳，顺着屋檐窸窸窣窣的滑落入水。有的声音清脆，有的声音沉闷，却是砸到了水面浮浮沉沉的尸骸上面。

  这里靠近城墙，不用看也知道死的都是些穷苦黔首，而杨忠要抓的人，肯定是在城中心。一路行去，越靠近城中心，活人越多，其中不乏许多披甲的兵卒。然而这些人却无一人阻止或者注意杨忠，他们宛如痴呆一般，或是埋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或是张大嘴巴，久久不言。

  元子邃亦是如此，他战战兢兢的缩在床榻之上。这处官寺地势较高，又离缺口比较远，大水远没有侵蚀到这里，所以看起来还如往常一般，干净明亮，华丽富贵。

  “少君！”一名统军破门而入，伸手抓住元子邃，“少君，城破了！快走！”然而元子邃却没有回应，他早已经在那连续不断如同天雷一样的响动之中，吓得如同木鸡。

  这统军一身的泥泞，显然是从水里淌过来的，眼看元子邃如此模样，他咬着牙，也不管其有何反应，直接将元子邃背起，转身就冲出屋子。

  然而，这名忠心耿耿的统军刚一冲出屋门，就看到了两个喘着粗气，布衣持刀之人。

  “很好，没有骗我，你可以走了。”只听见其中一人侧身说话，这名统军这才看到院外居然还有一人，赫然就是自己军中同袍。

  这名统军愣了片刻，将背后元子邃放到地上，面无表情，然后便一声不吭的拔刀前刺。

  杨忠侧身闪避，挥刀一拍，就将这直来的刀势荡开，接着就是很简单的如同其人攻势般的一刺，径直捅入了他的咽喉之中。一来一去，顷刻之间。甚至连刘桃枝都来不及出手，敌人已死。

  “阿兄，这就是城中主帅？我们莫不是被人骗了？看着分明像个傻儿。”刘桃枝没捞到出手机会，手痒似的捏了捏刀柄，蹲下来研究起了元子邃。

  “是他。”杨忠奋力抽动环刀，却发现这把细长直刀卡在那统军的脊椎骨中，难以拔出。他努力几下，却始终难动，倒是晃的尸首乱动，鲜血从脖子溅出，撒了满地。

  “好，那就杀了他，换军功！”刘桃枝抽刀出鞘，蠢蠢欲动。然而，却马上被杨忠制止了。

  只见杨忠丢掉自己的刀，顺手捡起了那名统军明显比较优质的环刀，信手挥舞几下，刀锋压住元子邃的肩膀，“别杀他，活人比死人有价值。”

  ……

  当考城被陈庆之以出人意料的水攻攻破之时，与考城位置相对，都处于司州边界线外，却隔着数百里的汝阳，气氛却异常的肃穆。

  又一封催促出战的函件摆在了元冠受的案头，而在这封信函附近，还有着十一封相似的催战信函。

  单单看着这十二封信函，元冠受似乎就能看到自己阿父咆哮怒喝的面庞。他悚然一震，抬头看向堂间诸人，“父皇催促频频，我等是否应该出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