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41页

  陈庆之摇头制止了马佛念的猜度，“这情报必然是真。但是我犹疑的是敌军行为是真是假。”

  马佛念没有听懂，只是怔怔的看着陈庆之走出大帐，抬手示意，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帐门掀开，一股混合着草木土腥、马粪、烟火味道的气息顿时涌来，并不清新，甚至令人闻之欲呕，但是，对于久经行伍的陈庆之来说，他早已经习惯。

  “将军，你究竟在犹豫什么？既然情报无误，那正是趁机北上之时！南路那些人，邓献、元冠受不过庸碌之辈，谁知道他们能支撑几时。万一，我们继续等下去，只怕等来的会是南路溃败的消息！”马佛念跟了出来，再度开口进言，神情恳切非常。

  “这些我也想过，但是……”陈庆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熟悉的味道却不能带给他熟悉的从容，不知为何，自从收到这份军情之后，总有一股不安萦绕心头。

  军情上面的文字言之凿凿，却让他隐约感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自己兵分两路，齐头并进，按理说更靠近司州的南路理应受到更大的重视，事实也正是如此，幽州军的反击如同迅雷，瞬息而至，果然不愧其声名。

  而自己所在的北路虽然连取两城，战果不俗，但是面对敌人乃是徐州元延明，此人和洛阳毫无瓜葛，甚至自己为了防止消息外泄，一路行来周遭百姓尽皆掠为奴仆，连俘虏也没有放出一个，绝无走漏的可能。至于内间？那就更是玩笑话了，自己麾下上至将领，下至兵卒，都为南人。而唯一北人，元颢也是一心想着称帝。

  如此态势之下，洛阳方面按理肯定也必然会把南路当做真正主力。

  那么，自己的不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陈庆之实在是想不清楚，以至于难以回复马佛念的询问。

  许久之后，陈庆之勉强说道：“再等几日看看。三日，不，再两日吧……”

  然而，未等两日，仅仅过了一日，一份十万火急的快报再度送来，上面字迹斑斑，触目惊心，“汝阳已失，洛阳五万大军入豫州。”

  握着这份军报，看着马佛念焦急神色，以及元颢遣派来的催促内侍，陈庆之微微闭眼，却不再犹豫。

  “大军拔营，丢掉所有无用辎重，兵发阳武！”

  ……

  阳武县，位于南济水和北济水之间，秦朝时候设置为县，最为知名的应该是隶属此地的博浪沙和户牖乡，博浪沙乃是张良刺杀始皇帝之处，而户牖乡乃是陈平出生地。

  如果说虎牢关和荥阳互为倚仗的话，那么阳武就可以称为荥阳郡的第一道门户。

  “将军，城头守军不少，看来敌军早有戒备！”阳武城外一处丘陵上，这次陈庆之没有起高台，而是选了这么个自然形成的高丘观测敌情并作为指挥中枢。

  说话的马佛念用手比了比，“不过这阳武县城并不高，城墙也只是黄土夯成。敌军虽多，但也没超过我等意料。将军，攻城吧！”

  陈庆之微微点头示意，随即号角声起，攻城指令瞬时传遍了全军上下。

  城前三里处，已经晋升为幢主的杨忠侧耳听着号令，他身上披着一件简陋的皮制两当甲，手中则握着从考城缴获的统军好刀。透过淡淡的土尘，他能清晰的看到身前隶属于他的部众，也能看到前后左右密密压压，铺陈开来，几乎有两里多长的民夫兵团。

  是的，民夫的数量已经多到超过白袍军正兵，将近两万多人了。而其中又被挑出了六千名经过睢阳和考城之战的存活者，作为辅兵，也就是杨忠现在所在。

  “阿兄，要攻城了。”

  看着前面已经开始奋力冲锋的民夫，刘桃枝有些意兴阑珊，作为辅兵，他们被安排在了民夫冲锋之后再上场。在刘桃枝看来，这阳武县半点也不及睢阳和考城坚固，只怕这些民夫一冲就能冲垮，到轮到自己的时候，恐怕什么军功都抢不到了。

  “将军，敌军攻城了！”

  阳武城头，一名军吏说了和刘桃枝相似的话，而他所言语的对象却是本该出现在荥阳城和虎牢关这两大险要之地，不该出现在阳武这等小县的荥阳郡守寇洛。

  寇洛盯着炽热阳光下，莫名呼喊，挥动着手臂，携着滚滚黄尘，气势惊人，数量亦惊人，仿佛要将阳武淹没的民夫大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若不是要示敌以弱，我岂会让你们踏进荥阳郡疆界。放箭！”

  第257章 名师大将莫自牢

  民夫像浪潮一样撞上阳武城墙，须臾，又被更强的回震荡了回来，如同退潮一样纷纷退下。

  这已经是第三次冲城了，不但是无人登上城头，就连木梯都没有架上几个，仅有的也被城上守军用叉杆捅翻。滚木、礌石如同暴雨倾泻而下，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杨忠捏着刀柄，却并不如往常似的带给自己安定和信心，他的心中油然而起一股浓烈的不安，与陈庆之因为局势和军略上混沌之处产生的不安不同。杨忠的不安很具体，也很直接。

  完全不同！城头的守军无论是行动还是气势，甚至是脸上那副蔑视之情都与前面遇到的守军完全不同！更别提，他们那明显早有预备的守城器械。这阳武城墙虽不高，但是在杨忠眼中已然是不下于睢阳的坚城了，不，应该是比睢阳还强。

  “恐怕攻不下了……”杨忠怔怔出言，民夫无力，马上就要轮到辅兵上场了，而自己能重演先登之事吗？还是就此丧命于城头某个冷静的守军兵卒刀下？
  身边的刘桃枝闻言，讶异看向杨忠，他还是首次在这位兄长脸上看到如此惶然的神色，隔了片刻，他出言道：“这座城守军确实厉害，要我说，这里明明也靠着两条河，为何不再来一次水攻？”

  杨忠微微摇头，反驳道：“自我们从考城出发后，沿途都是急行军，半点也不拖沓，显然是在争取时间。而行水攻之法，必然要耗费时日，肯定不为白袍军所取，这是其一。”

  “其二，你也看出这守军不同了，考城守军愚昧无能，任由我们伐木筑堤。而若是在这阳武行同样之事……”杨忠指向城头，言之凿凿，“只怕我们方一出营，便有敌军来攻。”

  说到这里，杨忠侧身顾盼之后，压低声音，“桃枝，轮到我们攻城时候，留点力，勿要冲的那么快。一旦发现任何不对，马上就逃。”

  “逃！”刘桃枝骤然高声，却又马上在杨忠严厉眼神下压低，“逃去哪里？”

  “先回后营，带上苦桃之后，往……”杨忠迟疑片刻，天地之大，好似并无自己容身之处，一时之间，他也没了主意。但是身前的刘桃枝还在瞪着眼睛等自己的决定，杨忠急思之下，指向南方，“往颍川郡走。”

  且不提杨忠两人藏在心中的小心思，他所能看见的，包括民夫数次攻城无果，自然也被高台上的陈庆之看在了眼里。

  “将军，阳武守备森严，只凭民夫恐怕无力登城。”马佛念一面言语，一面用眼睛瞄着大军侧边一支旗帜和衣甲皆不同的兵马，那是徐州刺史元延明派来的。其人在考城陷落，亲子被俘之后，忙不迭的彭城而来，举州而降。作为第一个来降的元氏宗亲，元延明被喜出望外的元颢封为大司马兼尚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