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42页

  投桃报李也好,表达忠心也罢,元延明自然必不可免的需要派遣兵马,随同作战。马佛念的话中意思,就是想让陈庆之以元延明军为第二梯队攻城。

  陈庆之盯看着城前情形,时近正午时分,阳光已经变得逐渐毒辣起来。从日出一直攻城至今,那些民夫早已经疲惫不堪,脸上身上全是油腻汗珠,麻木的脸上早已经没了什么恐惧之色。他们只是在阵后监军不断的催促之下,机械的冲锋,倒在路上,或是死在城下。

  累累尸骸几乎铺满了阳武城前,而这座分明不大的城池却依旧不为所动。

  “命民夫再冲一次,其次为辅兵,再次为元延明军。”陈庆之将目光从城头旗帜收回,他不知道阳武主将是何人,但是一股棋逢对手的感觉,令他开始悸动。

  这一路北上,遇到的皆是如丘大千之流,一个有份量的敌手都未有,真是令人遗憾。

  “三轮过后,由正兵做最后一击!届时,城必破!”声音掷地有声,马佛念即刻领命,然而他将要下台之时,却发现陈庆之也随着下台,居然要离开那仿佛是其标志的指挥高台。

  高台前是白袍步卒方阵,他们正盘腿端坐,闭目养神,一丝声音都没有,呈现着诡异的静谧,似乎近在咫尺的战场根本不存在,就像他们身上披着的白袍一样,冷的似亘古寒冰。

  就连从这路过的风声也凝固了,直到逃出这片区域,才重新活泛起来。

  陈庆之在方阵之前站定,伸手止住了众兵卒起身的动作,环顾一圈,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敌在正前!而我军攻伐不利,诸君也有所见。如今我所依仗者,唯诸君也!”

  “从铚城出发开始,一路行来,我为主帅,攻城略地,实在不少。诸君为兵,杀人父兄,略人子女,又为无算。可以说,此仇深结,再无可解之处。眼前所有人,皆为仇雠。如今,一座小小阳武就妄图阻碍我之道路,阻碍诸君前行?尔等可愿?尔等可忿?”

  陈庆之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有些平淡,以至于有些坐的远的兵卒,需要伸头询问前排,方能知悉。而在听到这么一番话之后,众兵卒也无法再保持先前的平静,开始渐渐骚动起来。

  随即,一声怒雷般的巨喝压下这纷纷骚乱,却是陈庆之一改神情,赳赳高声道:“今日之事,义不图存,唯生与死耳!攻下阳武,踏平虎牢,随我入洛阳!”

  他伸手一张,接过军吏奉上的鼓槌,来到巨大的军鼓前,开始奋力敲击,“我当为诸君鼓舞,阳武不破,鼓声不停!”

  随着鼓声渐起,台前的白袍步卒们变得愈发的激昂起来,而阳武城前,民夫的又一次冲城,再度惨败而归。

  随之而来的,就是辅兵的冲城。

  与民夫相比,辅兵多了不少装备,六千辅兵分成了三个方阵,第一个方阵扛着木盾或直接是门板之类,来负责吸引城头守军的攻击。第二个方阵则分成两拨,一波扛着竹梯,尝试架梯,一波扛着简易撞木,尝试破门。

  而第三个方阵看起来已经像模像样,全员着甲,他们都是先前战事中的先登之士,要做的自然就是顺着木梯,向城头攀附,先登夺城!

  杨忠就属于第三方阵的先登之士。

  地面已经满是尸首,根本不好奔跑,杨忠埋着头,护住自己面门,奋力跑动。或许是前面吸引火力的第一方阵起了效果,箭矢大多落在了他们身上,杨忠所见时不时就有人身子一歪扑倒在地。

  清脆的啪嗒声不时响起,那是木梯上的勾援卡到城头的动静,每个木梯底下都簇拥着数名死死扶住它们的辅兵。

  然而未等第三方阵的人开始攀登,先是有手持叉杆的守军将木梯一架架推倒,随后城垛缺口处,又涌出弓手,对着城下尽情发箭。

  可是这还未完,弓手连射两轮之后,就闪身躲开,接踵而来的,则是滚木礌石轰隆隆密集滚砸下来,攻城辅兵们的冲锋阵形大乱,一时海水退潮般哗地退出很远。

  杨忠眼疾手快,闪过檑木的同时,还顺手拉了一把冲锋过头的刘桃枝,“走,别上梯,往边角跑!”

  城前混乱一片,到处都是躲避滚木礌石的辅兵,无人关注两个偷偷落跑的小兵。

  中军的鼓声依旧不停,辅兵攻势未能奏效,早就在陈庆之的意料之内。台前的白袍步卒已经起身整队,而游弋在两翼的骑兵则隐隐靠向元延明军,逼迫着他们跟在辅兵后面继续攻城。

  刚刚步入城前百五十步,元延明军就齐齐站定,无论是不是弓手,全都开始挽弓射击,居然是全军佩甲佩弓。密集的箭雨在连绵的呼啸声中向着城头飞去,一时之间,阳武城似乎消失了,众人所见唯有乌朦朦一片。

  俄而,箭雨骤停,只见城头一片寂静,城下元延明军并残存辅兵同时高声欢呼起来,中军的鼓声也愈发激昂起来。于是乎,众人不再迟疑,簇拥着涌向城墙,木梯一架接一架次第靠上城头,先登之士已经开始攀援而上,这城俨然就要攻下了!

  “未想到元延明军还藏着这么一招!将军,大势已定!”马佛念哈哈大笑,对着陈庆之拱手不已。

  “难道就这么轻易攻下了?难道我的预感是错的?”躲在沟壑和死人底下,偷偷观察局势的杨忠开始怀疑自己。

  然而,话音刚落,城头亦是鼓声大作,仿佛夏日突如其来的雷声,无数兵卒呼喊着现身,与先前所用人头大小的礌石不同,密集的巨石沿着木梯轰隆隆滚砸下来,一波接着一波,简陋而脆弱的木梯在巨石之下,顷刻之间就被击毁压垮,与其相似命运的自然还有那些随梯而上的先登之士。

  不消片刻,死伤已经大半,血水骨渣簌簌落下,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又顺着地势,聚成血泊。

  马佛念脸上的笑容滞住了,他惊惶看向陈庆之,只见他亦是面色铁青,握着鼓槌的手臂愈发用力,鼓声也愈发高亢。

  “正兵进场!”

  等待已久的白袍步卒,终于踏入了泥泞的战场,当面所有人,无论民夫、辅兵还是元延明军,全都纷纷退避,只留其直面阳武城。

  城头喘着粗气的寇洛,丢下怀中抱着的巨石,居然在这紧要时刻,转身下了城楼,几个拐角之后,走到了城门洞处。只见这里赫然正阵列着一支具装骑兵,人人着重甲,带面具,就连胯下战马亦是全副武装。

  躁动的战马吐息,浓浓的杀气,令寇洛震颤不已,他穿过队伍,来到正前,对着唯一没有带面具的裴昇说道:“丞相,敌军正军已经出动,预计一刻之后,就会发起攻势。”

  裴昇长吐一口气,微微抬头,似乎能透过厚厚城门看到徐徐而来的白袍军,“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战机了。想必贺六浑和子兴也都等不及了吧。”

  他忽的举槊震臂,往前一指,城门顿时洞开,大片的阳光刚刚涌入昏暗的门洞,便被一声高喝压得几乎要倒退而去,其声如夏雷炸响,即将带来狂风骤雨。

  “以我为首,全军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