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46页

  裴昇眉毛一挑，看向高欢，“将那三人带来。”

  片刻之后，杨忠三人被押了过来，当着一众看着就不是凡辈的将领面前，而且还有重重甲士包围，三人的神色各不一致。

  吕苦桃一介女流，早就被骇的不敢抬头，死命抓住杨忠手臂，隐隐发抖。而杨忠则是昂着头，一副镇定从容姿态，唯独背心不停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的情绪。至于刘桃枝却是一脸无畏的四处探看，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探究之色。

  裴昇脸上挂笑，饶有兴致的打量他们。这三人乃是高欢在攻占陈庆之后营时擒获的，据说发现此三人之时，他们正守着粮仓所在，声称心怀王师，拨乱反正。

  这件事本来只是被当做一件趣事流传，而当裴昇知晓他们姓名之后，却马上来了兴趣。杨忠，杨坚之父，后世的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被追谥武元皇帝，庙号太祖。吕苦桃，杨坚之母，被追谥为元明皇后。

  而刘桃枝嘛，此人乃是苍头奴出身，堪称北齐第一御用杀手，专事暗杀之事，死在他手下的大王就有六位之多，其中就包括斛律光。

  想到这里，裴昇忍不住侧头看了斛律光一眼，此时年幼的明月还不知道眼前正站着自己命定的煞星，依旧捏着刚刚弑杀陈庆之的环刀，久久难以释怀。

  裴昇摇了摇头，转向杨忠，“何方人士？”

  “我们是徐州人！”刘桃枝抢先回答。

  “贵人容禀，我等并非徐州人，我等皆是自青州避祸而来的流民。”杨忠来不及制止刘桃枝，只得等其大声过后，才苦着脸俯首解释。

  “青州？这么说你们就是青州人了？”

  “也不是……”杨忠张口欲言，却又急急止住，心思灵动如他已经明显感到眼前明晃晃的摆着一个巨大的机遇，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可能改变自己以及吕苦桃的命运。

  思绪急速闪动，片刻之后杨忠恳切异常，直接跪拜在地说道：“小子祖籍武川，先祖曾为武川镇司马，家于神武树颓县。吾父讳祯公，因六镇丧乱，率族人避地中山，不幸殁于战乱。其后小子跟随河北流民一路南下乞活，方才流落青州，又被邢杲贼军裹挟，误入贼军，几番挣扎之后才逃出青州，谁知一入徐州便为岛夷所掳。幸得贵人解救，如此恩德，杨忠愿以死相报！”

  这一番话说出来，诸将纷纷扬眉顾盼，看向杨忠的目光也亲近了几分，身世如此凄惨，还是六镇老乡！特别是独孤如愿，毕竟此地唯有他这么一个武川人，而且杨忠自言的履历简直和他的一模一样，顿时心有戚戚。

  不过片刻之后，独孤如愿心中就升起了几丝疑惑，自己在武川不说人脉宽广，至少有名有姓的都认识，这杨忠自言其先祖为镇司马，世居武川辖境之内，自己怎生没有听过这户人家？而且若说避地中山，彼时武川人基本都入了鲜于修礼军中，自己也未曾听过其父姓名……

  想到这里，他欲言又止，却又下意识的先看了裴昇一眼，只见裴昇微微颔首点头，独孤如愿心中一动，立刻挂笑上前，用力握住杨忠双手，热烈攀谈，述说同乡之情谊。

  裴昇则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在他看来，杨忠所言半真半假。后世关于杨忠祖籍身份考据，有很多学者认为他就是山东杨氏疏宗，并不是什么弘农杨氏。这一点就和高欢自称渤海高氏，李虎自称陇西李氏一样，是这个时代最为流行的攀附高族。

  别说这三人了，就是现在洛阳里都有人在暗中传言，说裴昇的裴也是假的，惹的已经半只脚将要踏进棺材的裴佗急的要亲来洛阳与人争辩。

  至于杨忠所说的祖上做过武川军司马，大概率是真的，毕竟彼时北魏初创，多迁军户于六镇。史书上写杨忠之父杨祯曾为建远将军，起兵征讨鲜于修礼而亡。明显就不值得信了，这条履历基本就是西魏八大柱国统一模版，特别是和宇文泰以及独孤如愿几乎一致。

  当然，现如今的杨忠虽然选择性的隐瞒，但是并没有撒谎说自己父亲当过将军，因为身前这帮不是出身武川就是怀朔，只要一撒谎，立刻就会被识破。所以后世史书上关于杨祯的记载，应该是其孙杨坚称帝之后，修改的溢美之词。

  按照裴昇的推测，杨忠应该是出身山东杨氏军户，先祖迁至武川，曾做过镇司马，但是后来家世衰败，就如高欢一样，沦为了平民。六镇之乱后，他们被朝廷迁到中山就食，彼时应该是遇到战乱，举族皆殁，只剩杨忠一人。其后杨忠便无依无靠，跟着流民南下，回到真正老家山东之后，就地娶了吕苦桃为妻，同时为了活下去加入了邢杲起义军，其后又因为邢杲军被击败，溃散之时，为陈庆之北上兵马所掳，最后带着一路去到洛阳。

  这大概率就是史书上记载的杨忠客游泰山，在梁五年的真相，毕竟儿子都当皇帝了，老爹这从贼的不光彩经历，肯定要改掉。

  至于裴昇为何此刻默认其所言，其一是人才难得，其二是杨忠从青州来，熟悉当地事。而裴昇下一个目标，就是河、济之地，他在这个地界已经养蛊许久，可惜一直未有蛊王胜出，那么就只能由自己亲手掀罐，打破一切了。

  “既是武川出身，且有献营之功，那就先入我玄甲军中。”裴昇看着虽然气氛依旧热烈，但是已经渐渐无话可说的独孤如愿，伸手点了点杨忠。随后又指向刘桃枝，挑了挑眉毛，“至于你，就先跟着思敬为亲卫罢。”

  拢袖而立的于谨微微抬头，从刘桃枝身上一瞥而过，然后又冲着裴昇递出探究一眼。裴昇自然无法当众直言，自己想要成立类似锦衣卫的情报和暗杀系统，只得先对于谨颔首示意。

  不提杨忠等人的惊喜，裴昇撇下他们继续抬步沿河而行，身后玄甲军立刻散开护卫，只留几名重臣跟随。而杨忠小子果然机灵，在短短嘱咐吕苦桃一句之后，便径直向前，对着玄甲军现任军主崔说一礼之后，就以布衣之身置身于其中，要行护卫之责。

  崔说看得好笑，伸手招来亦是新入军不久的高岳，将杨忠等人带去先行安置。

  此时的玄甲军亲卫已经再次更新换代，先前以李裔之子李直为代表的河北世族子弟，已经大多外放出去，或为地方县令、或为中枢郎官、或为军中将佐，现在玄甲军中大多为河东世族、洛阳各级高官子弟，以及一众怀朔、武川派系勋贵渐渐长大的子弟。

  如高岳，就是高欢堂弟，除他之外，高欢亲弟弟高琛亦在玄甲军中。他们一家子是不久前在高欢叔叔高翻的带领下，先寻到并州晋阳，随即被斛律金送到洛阳。

  高岳和高琛自小在乡野长大，向来野惯了，初来洛阳便开始惹是生非，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街头争勇斗狠次次都有他们两人，于是高欢苦恼之下，只能央求裴昇将其两人送进了玄甲军。毕竟其父高树生已死，如今他就是高氏大家长，不能不为子弟计。相应的，武川派系的宇文什肥、宇文导、宇文护等人也俱在玄甲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