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48页

  “这么说来，兖州民生艰辛呐。”

  “丞相当前，属下不敢妄言。确实艰辛，百姓流离，无法安居乐业，农田耕地诸多荒芜。属下身为一州刺史，心余力绌，上负朝廷，下愧黎民。请去刺史之职，唯愿丞相能平息兖州战乱，还黎民太平。”羊敦恭敬下拜，甚至从怀中掏出一枚刺史印绶，显然是早有准备。

  裴昇再度不置可否，他并不是要借机收权，眼前羊敦此人乃是上了魏书良吏列传的，史载其人公平正直，雅性清俭，家无余财，饥荒之时，也和寻常百姓一样，去河滩上挖藕根充饥，遇到有疾苦之人求救，无论是谁，都解衣质米供给。算得上是北魏难得的清官好官。

  不过其人出身泰山羊氏，是典型的世家出身而登高位之人，所以裴昇还得再刺探和了解他的真实心意。

  裴昇手一伸，并不去拿羊敦高捧过头的印绶，而是将自方才起一直把玩的铜钱放入其掌中，温言道：“羊公看看此钱如何？”

  铜钱躺在羊敦掌中，颇显份量，而且色泽鲜艳新丽，上面印有共和二字，分明是新铸成的。羊敦透出试探眼神，“此乃朝廷新钱？”

  “然也，此钱名曰共和五铢，重如其文，计百钱共重一斤四两二十铢，以其为基准。我已经下令，所有州镇郡县的坊市，各置二秤，悬挂在市门入口处，给往来商旅以及百姓使用，若是有一枚铜钱重量不符，便可告官追索责任人！所以，现在洛阳士民也称这钱为悬秤五铢。”

  裴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是几经自己否定和重铸之后，产出的第一批新钱，它的通行标志着自己地盘上经济秩序的重新搭建正式迈出了第一步。

  羊敦自然也知道其中含义，顿时便要出言称赞，却被裴昇抬手制止，而是悠然指向掌中铜钱问道：“羊公，可知其原料为何？”

  “铜钱原料自然是铜……”

  裴昇摇头不止，嘴角挂笑，“是铜，也是佛！敢问兖州佛寺几何？僧众又几何？”

  羊敦心中一惊，感觉手上铜钱烫的惊人，几有丢弃之感，但是还在心绪平定之后，将手掌慢慢合拢，死死的攥住这枚铜钱。沉默片刻之后，羊敦开口道：“河济之地，特别是兖州因为是儒学起源地，佛家倒也没有过于猖狂。但是百年以来，自上而下的崇信佛家，世人也多受影响。兖州佛寺，应有百余座左右，僧众就难以计数了，毕竟很多流民为求温饱，自愿剃度出家。”

  “所以，我若是在兖州行度田、编户、授田，以及灭佛之事。可有阻碍？”

  迂回许久，裴昇终于穷图匕现。

  羊敦在一番对谈之中，也早就明白了裴昇话里潜藏的意思，此刻没有多犹豫，直接回答道：“四件事皆为国之重事，皆有利于百姓。兖州士民为何要阻碍？若是真有宵小作祟，勿需丞相出手，臣愿替丞相清除之！”

  “好，既如此，你向前所说去刺史之事，不可再提。继续做好你的兖州刺史，做一个真正安土护民的良吏！”见羊敦如此作态，裴昇昂然点头。

  羊敦为裴昇情绪感染，一时之间也振奋不已，但是片刻之后又反应过来，对着裴昇小声问道：“可是那羊侃还盘踞在泰山郡……”

  “羊公以为我为何停在彭城？羊侃这只泰山虎只困是困不住的，其归南之心炽烈无比。羊公，松一松缰绳，将其放出吧。”

  羊敦欲言又止，有心想替自己从弟求情，但是裴昇话中意思分明就是笃定羊侃其人不会投降，事实也是如此，羊敦自己本人就多次遣使前往招降，全被其打回。

  无奈叹气之后，羊敦开口说道：“想来丞相早已有定计了，不知道丞相欲猎虎何处？”

  “琅邪郡！”

  羊敦心中微动，却不再多言。

  第262章 驱虎入瓮
  巨大的阴影倾覆下来，黑黝黝的宛如潜伏夜色之中的怪兽。这并不是兖州最为知名的泰山，也不是徂来山、梁父山等名山的影子，这些是围在兖州州治瑕丘周边，由羊侃亲自督造的十几座小型坞堡。以此为依仗，羊侃并没有据城而守，而是将大营搭在了瑕丘城前，坞堡怀抱之中。（注）
  篝火噼里啪啦的响动着，跳动的光影映在羊侃白皙如玉的脸上，几缕从坞堡缝隙艰难挤进来的微风将后营之中未眠士兵的低沉歌声也传了过来。

  “远游武威郡，遥望姑臧城。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

  羊侃跟着轻轻唱和起来，虽然此地身处兖州，河济之间，东海之滨，但是其麾下兵卒大多是他在关陇之地从军时所招募的，所以高歌曼吟都是军中惯有之事，甚至此时所唱的凉州乐也是关陇一带盛行的歌谣。

  歌声愈发的高亢，羊侃也霎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地，心绪跟着飘荡，回忆起了征伐关中，讨平匪乱的往事。然而未几时，歌声曲调却陡然一变，从高亢变至委婉起来。

  “谁家女子能行步，反著裌褝后裙露。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歌声刚止，随即爆开兵卒们阵阵的欢笑，便是远处聆听的羊侃也忍不住埋头失笑。自五月间起兵到现在，已经八月，虽说自己被困于瑕丘，但是兵卒夜夜高歌，显然是军心稳定，士气旺盛。

  羊侃缓缓起身，心情激荡之下，便要前往刚刚歌声响起之处，效仿吴起孙子，与兵卒同乐。然而，他刚刚走了几步，就马上抬头张望。

  夜色苍茫，无边暗夜之中传来一阵连绵的尖啸声，漫天的火光星星点点，仿佛是九天银河直接坠落凡间。

  “敌袭！”

  凄厉的叫声，伴着嘈杂的敲锣打鼓声，纷纷作响。但是火箭已经如密匝匝蜿蜒前行的火蛇狂泄而来，饶是四周那十几座坞堡挡住了少半火箭，也有诸多漏网之鱼窜入营寨。

  营寨之中多有木栅障碍，火箭但钉上这些木制物事，顿时烈火熊熊，黑烟滚滚而起。不消片刻，火势便无可避免的蔓延开来，伴着兵卒嘶声呐喊，更令人心惊。

  “将军！该如何应对？”一名军主快步跑来，身上甲胄只是匆匆披着，显然是在睡梦之中惊醒的。

  “羊敦真是好胆色！”

  羊侃眼角直抽，这火箭其实并未太多杀伤力，但是却极大的加剧了兵卒的恐惧和散乱，不知道多少人埋头乱窜，已经将整个营盘搅的稀巴烂。更为致命的杀招则在后面，四处冒出的喊杀声，震耳欲聋，俨然羊敦是要毕其攻于今夜了。

  “将军，要不要直接退入城中，等明日火灭了，再行出城收拾？”军主一边套着甲胄，一边焦急进言。

  羊侃闻言回身看了看，亦被惊醒城头火把摇晃的瑕丘城，咬了咬牙，“不行，前营为火焰所围，不知道多少兵卒陷入火海。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等死？”

  “鸣鼓，起长号，聚兵灭敌！”

  话说，羊侃此人自幼雅爱文史，博览群书，尤好孙吴兵法。此地大营也是依照地势分成了前后中三个营盘，其中前营也是就现在起火之处，驻扎的乃是在秦山当地招募的两万辅兵，而是后营则是羊侃所部关陇一万精于阵仗的战兵，合起来也就是羊侃对外宣称的三万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