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57页

  堂中之人虽然不是什么机敏之辈，但也都是经历过战场的，顿时有人挺身而立，指着丑庖人大声呵斥道：“盒中装着什么物事，你为何如此慌张！？”

  邢邵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藏在袖子的拳头攥的发白，他万万没想到杨衒之信誓旦旦保证的刺客竟然如此不堪，这分明事未开始，便要被识破了！

  电光火石之间，另一个俊庖人，伸手按住了丑庖人，并接过了漆盒，缓缓打开展示，只见里面果然存放着数柄形状如牛角的尖锐匕首。

  “好胆！快来人，将他们拿下！”匕首一现，周遭立马呼喝不断。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这并非兵器，而是庖具。”俊庖人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捏出一把匕首向着四周展示，“所谓鲈鱼脍，需要趁鲈鱼未死之前，以锋利刀锋，将其鱼肉片片切下，薄如透纱，洁白如玉，这样方能保持鱼之鲜美。”

  见俊庖人处变不乱，邢邵也平静下来，微笑出列对着邢杲拱手道：“大王容禀，鱼脍乃是南朝美食，我等北地少见，现场脍鱼乃是正常不过。而这位庖人之所以抖颤，乃是因为乡野之人，未尝见过大王威仪，故有失态也，还望大王恕罪。”

  “真耶假耶？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等做法？”堂间有人不信出声。

  “你算什么，未见世面的井底之蛙，居然质疑少君？我就曾听说过这南朝鱼脍，鲜美异常，世人皆称为金齑玉脍！听其名，就知道不同凡响。”质疑之声刚出，立刻就有人出来反驳，被驳斥之人自然不甘，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堂间马上嘈杂起来。

  坐在上首的邢杲盯着那丑庖人看了一眼，见其人好似平静下来了，只是面目依旧有几分呆滞，一望便知是混沌之人，加之邢邵的大方从容，便也不再放在心上，挥手示意继续。

  杨忠将装着匕首的漆盒放在刘桃枝面前，回身咬牙低低说道：“再不冷静下来，我等头颅即刻坠地！”

  刘桃枝闻言抬头，看着杨忠的眼睛，感觉里面似有火焰喷出，心中顿时一烫，他终究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恐惧和慌张来得快，去的也快。一抹狠厉之色顿上眉头。

  半躺在榻上的邢杲，看堂间两人似在低语，又停滞半晌没有动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而熟悉的感觉。他奋力琢磨思索，忽然灵光一闪，此情此景怎得和史书上的荆轲刺秦那么相似。

  一念至此，浑身悚然之际，他马上呵斥出声，“来人，将这两人速速拿住！”

  然而，与邢杲呵斥声同时响起的，却是两股剧烈的风声，只见一左一右，一俊一丑，那两个庖人正举着锋利刀锋，扑击而至。

  似乎邢杲就是案上鲈鱼，而他们正要将其脍成肉片。

  第268章 夜幕落，且守株待兔

  杨忠从来没想到某天杀人会如同杀鱼一般。

  邢杲的呼喝声固然及时，但是其人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的身躯却分外的不听话，明明想要向后翻滚躲避，结果却如竭泽之鱼，奋力扑腾也不过徒劳。

  当杨忠将匕首从邢杲脖颈上抽出之时，喷涌的鲜血不可避免的溅了其一脸，而更多的血水则是越过杨忠的身躯，在堂前撒出一个壮丽的弧形。

  当杨忠顶着一张骇人心魄，犹如鬼怪般的血脸转身环顾之时，整个大堂无人敢出声，简直是静的只能听见邢杲脖颈上发出的那薄薄的，像风从门缝挤过的嘶嘶声。

  俄而，惊叫声，骚乱声，才开始响起。

  立于堂上的邢邵心中难免一声叹息，但是马上退后几步堵在大堂门口，并且高声呼喝道：“敢出此门者，杀无赦！”

  声如震雷，骇得所有想要逃窜之人迟疑难进，他们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个平日里的柔弱文士，也有如此爆裂的一面。

  堂内的杨忠也没有继续摆姿势，目光一扫，瞅准了一个官吏，直接扑击而去，当他再度抽刀起身的时候，心中才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人明明都身躯雄壮，分明不是军中将军，就是行伍勇士，为何却如此反抗无力，个个面无肉色，宛如呆头木鸡。

  然而，他并没有半片迟疑和停滞，转身就冲向下一个。在杀邢杲时，没有命中其要害的刘桃枝在一阵懊恼之后，便也瞪着一双赤红眼眸，开始寻找堂内的官吏厮杀起来。

  说是厮杀，其实说是单方面的杀戮也不为过。

  等到刘桃枝停手之时，鲜血已经在地面纵横肆意，浅浅没过履底，血腥味呛得让人恶心欲吐。刘桃枝喘着粗气，直直盯着缩在角落，战战兢兢抖如筛糠的那些舞女、乐手、仆役，心中的杀意半天才平息下来。

  “我携带印绶、兵符去控制外院的甲士，你们封锁此地，在我回来之前，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邢邵一面说话，一面就要上前在邢杲身上以及左右寻找印绶，这是他和杨衒之事先就商量好的善后步骤。

  “我来找，你身上不能沾血。”杨忠眉毛一挑，遥遥制止了邢邵，片刻之后，一枚崭新的，棱角依然分明的印绶从空中划过，准确落入邢邵怀中。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点头。

  看着邢邵匆忙离去的身影，杨忠终究感觉到了一阵难以抑制的疲惫，他环顾四周，发现已无甚干净之处，只能草草用袖子一擦，坐在了一张案几上。

  堂外秋光依旧，间或传来几声这个时节已经堪称稀有的蝉鸣，一股微风将午后的温软送入，吹拂着地上血泊微微泛起波澜。杨忠阖上眼，感受着周遭的静谧，嘴角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丝笑意。

  刘桃枝想要上去为先前的慌张和怯弱道歉，不知道怎得，看着杨忠神态，却迟迟不敢上前。

  未几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杨忠猛地睁眼，只见不止邢邵，连杨衒之和蔡俊也来了。

  “好！太好了！我们立下了大功！”蔡俊提着袍子，疾步向前，端详着邢杲尸首，连连称赞出声，“邢杲一死，青州唾手可得。这是丞相攻伐河、济之地的首功呐！”

  “咳咳。”杨忠看着邢邵惊异的眼神，连连咳嗽几声，才让欣喜到失态的蔡俊回过神。

  “哦，对，此事还不算功成。”蔡俊环顾一圈，急忙摆出了于谨般的淡定从容姿态，“当务之急，需要马上派人通知丞相此事。”说着，他目光从杨忠和刘桃枝身上扫过，最后放到杨衒之身上。

  杨衒之立刻知机点头，在座几人里，邢邵需要留下控制局势，而杨忠、刘桃枝浑身浴血还是仅有的武力保证，蔡俊显然是不肯离去，要继续扩大功劳，急迫之间，那么只有他作为传信使者最合适了。

  “我等手中并无部曲兵卒，只靠印绶恐怕瞒不了多久。衒之，一定要快！让丞相大军速来接收东阳城，越快越好！”

  ……

  临行前邢邵的低喝声，还在杨衒之脑中回荡，他看着眼前的裴昇，俯首道：“丞相，事情便是如此了！”

  “居然真的成功了……”泰山郡治博平城中，得到邢杲的死讯后，裴昇一阵讶异，派人刺杀邢杲不过是他和于谨下的一手闲子罢了，杨忠和刘桃枝都是新手，蔡俊也不过有些卧底经验而已。即便城内有杨衒之策应，两人也没有期望真能成功，真实意图还是在于制造混乱，让青州更加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