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56页

  似乎是看出了杨忠心思,蔡俊模仿着于谨神态,拢袖微微阖眼,嘴角扯出一丝从容微笑。

  “你们莫不是以为,丞相在这东阳城中就我等三名侦侯吧?”

  第267章 秋风起,当食鲈鱼脍

  阳光透过树荫倾泻下来,一条条,好似离弦的箭矢,笔直而锐利。

  邢邵呆愣坐在树下,似乎真的被万箭穿心一般,脸色苍白,许久没有动弹。

  “杀一人以利天下,有何可虑?又有何可迟疑的?”杨衒之看着邢邵,简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反手拍击在两人身前的一张文书上。“你看看这公文,编户、度田、授田,样样皆是利民之举。而你那从叔邢杲呢?打着为民起义的旗帜,结果只顾自家畅快享乐,拿两州所有膏腴和民血来供养他自己的部众!城外饿殍遍野,城内苟延残喘。”

  “你可知道,多少百姓黔首正扶老携幼,日夜不停的往兖州逃去?邢杲以为封锁城池就能阻止百姓逃跑?人心向背,是锁不住的。”杨衒之连着说了一长串,停下来后气喘不休,显然情绪已经激昂不已。

  “再说,我此番来寻你为的灭佛之事,只怕在洛阳已经轰轰烈烈开始了,若是再不置身其中,我等就赶不上了。难道你愿意?难道你舍得?想想看,若是辨经得胜,你就是士林领袖了!可现在呢?日后青史斑斑,再无我等姓名了!”言到此处,杨衒之心酸不已,他原以为去青州征召邢邵不过轻易之事,谁知道他前脚刚进东阳城,后脚邢杲就起义造反了,以至囹圄至今。

  邢邵仰头看着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以及刺眼的光斑,许久之后,才长叹出声,“若是大义灭亲,能再造太平之世,那我杀。”

  “但是你我皆为文士,无半点武艺在身。别说捉刀拿枪了,就是提些重物,恐怕都难。我那从叔进出都有甲士护卫,便是饮宴,也刀不离手。”下定决心之后的邢邵不再犹豫,可是细细琢磨之后,却觉得困难重重,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杨衒之,“我等如何能杀得了他?”

  杨衒之弹了弹手上的文书,终于放松一笑,“谁说是我俩行这刺杀之事,你不会以为这城内只有我一人来自洛阳吧?”

  ……

  话说,邢杲自从起义称王,并且攻占东阳城后,就把原青州刺史元罗营造的府邸作为自己王府,除了保留原先府中奴仆,还劫掠了诸多年轻女子填充其中,奢华用度更胜元罗。

  “少君,少君……”

  连绵响起的问候声,并没有让邢邵有多少快意,他看着战战兢兢贴着墙亘,露出通行大道,丝毫不敢有一丝阻碍的侍女男仆,眼神愈发的晦暗。

  作为邢杲的从侄,且自幼就名动衣冠,以文采传名于世的邢氏麒麟儿。邢邵在东阳城之中,虽然不比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来得位高权重,至少也算是无人敢于为难,杨衒之也是因其庇护,才没有被丢去军营做个苦哈哈的文吏。

  所以,此时邢邵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所遇之众皆俯首行礼。

  拐过了好几个弯角,走过假山流水,等看到些许屋檐从树荫露出之后,邢杲率先停步下来,对着身后紧紧跟随着他的两人低声交待,“你们二人在堂外等候,待我呼喊,再入堂来。”

  其身后一丑一俊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并不说话,只是点头示意。

  邢邵捏了捏袖子,站立片刻,终究抬步往那深院堂屋走去。

  “大王,你所吩咐的文书已经写好,请过目。”邢邵一步入大堂,就低头说话,将袖中写好的文稿双手奉上。

  此时距离三王会盟,以及邢杲发出降书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时间久到邢杲都想要放弃诈降计划时候,才收到裴昇应允的答复,不过其人要求邢杲需要亲赴兖州瑕丘拜见,邢杲自然不愿意去,于是就命麾下文采最好的邢邵书写回文。

  堂间因为邢邵的到来骤然一静,此时方才日中,而这里的宴饮却已经酒过半酣,一片狼藉,不知道是清晨就开宴,还是昨夜延续至今还未结束。

  十数个姿色并不妍丽的年轻女子正披着轻纱起舞,姿势别扭僵硬,一看就知道是从劫掠的村姑中矮子拔高个挑选出来的。两侧的乐队亦是如此,为军中鼓乐手充当,吹奏的乐曲硬邦邦的,不似舞曲,更似冲锋号令。

  “子才果然文采出众,不过区区一日,就已经写出如此雄文!好,不亢不卑,尽显我邢氏风范。”邢杲睁着迷蒙醉眼,匆匆扫视着身边扈从递上来的公文,频频拍案叫好。

  堂间与宴之众,闻言之后也纷纷高欢喝彩起来。嘈杂声愈发的响亮,还有几名阿谀之人,大声呼喊道:

  “有大王坐镇青州,保管叫那裴昇有来无回!”

  “这联盟分明就是以大王为首,应该……大王应该自领盟主。”

  “那裴昇自以为得计,岂知已入大王瓮中。”

  邢杲半躺于榻上,听着众人吹捧,颇有些得意,不枉自己等了这么久,那裴昇终于还是中计了。哼,白的两州之地,谁不想要要,所谓裴昇也不过是贪心之辈。

  不过虽然心中如此想,邢杲表面上还是摆出了严肃神色,挥了挥手,“休得聒噪,万一为外人听到,传到裴昇耳中,他不愿前来,到时候我问你们的罪!”

  “大王过虑,这堂内哪里有外人,不都是大王自己人吗?再说了,城门紧闭,又有谁能把消息出去?我等只需以逸待劳,等着裴昇踏入陷阱。”邢杲刚刚说完,便有一人急忙接话。

  邢杲闻言,脸上的严肃无法保持,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乎,余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堂间的邢邵已经听得心如死灰,看着一众坐井观天,自鸣得意之辈,他再无半点留恋之情,想到这里,他缓缓出声说话道:“时逢九月,秋风起,应当食鲈品莼。小侄昨日于城内一水池发现几只鲈鱼,便想着季节合适,欲呈献给大王。”

  “可是西晋张翰莼鲈之思的鲈鱼?”邢杲立刻来了兴趣,急急询问。

  眼看着邢邵缓缓点头,更露出一丝黯然神色,邢杲也不禁感叹道:“张翰见秋风而思吴中莼羹、鲈鱼,如今子才献鲈鱼,想必也是思乡了吧,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河间故土,不知何时能归。”

  “既如此,请大王允许我所携庖人入堂,为大王制作鲈鱼脍。”

  邢杲看着邢邵露出一丝欣慰,对于这族中最为出色的后辈,他可是给予了莫大希望,若是日后他能一统六合,那么优秀的族人,自然就是延续统治的最好帮手。可惜的是,邢邵一直以来都有些别扭。如今既然能够主动献上美食,想必也是在看到裴昇中计之后,终究心生服膺了吧。

  想到这里,邢杲大手一挥,迫不及待的指挥众人移出位置,留待庖人施展。

  未几时,便有两名高大男子提着两个漆盒进来,然而奇怪的是,甫一入堂,其中那个面目粗疏,相比另外一人丑的多的庖人就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手中提着的漆盒随着其人的抖动,也发出了一阵怪异的金石交击的声音,听着宛如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