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68页

  同时响起的还有萧纶的大声呼喝,“打开道路,先入建康者,寡人封其为一州刺史!”

  士气顿时高昂,白刃出鞘,踏步阵阵,一方进,一方退。喧哗声,欢呼声,马嘶声,乱成一团。在挤开码头空间之后,还未下船的萧纶兵卒也开始拥挤着陆续登岸,便是先前落水的那些兵卒,也在水里奋力扑腾试图上岸。

  萧映捏了捏手中长槊,有些不知所措,难道真的要兵戈相对?他的心头闪过一丝犹豫,带着身后骑兵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将通往建康的大路让出。忽的,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支箭矢,直射萧映面目,将其人射倒在地。

  他身边亲卫顿时大惊,手忙脚乱上前扶持。而周遭其余骑兵本就因为一味后退而羞恼异常,此刻见到自家主将又为敌军暗算,霎时杀心大起,无法按捺,不再后退,而是驱驰着战马,挥矛奋力向前。

  原本只算是互相推搡的争斗,立刻转变成了生死搏杀,小小的码头上,鲜血开始四溢。

  跌落马下的萧映并没有受到重伤,那枚破空而来的箭矢,不过是给他脸上添了一道伤痕罢了。然而,当他再度起身之时,所见的已经是一片混乱的情形,任他如何高呼,也分不开逐渐杀红眼的两支梁军。

  由于码头空间小,萧纶军从船上下河,离得又近,兵卒几乎源源不绝,竟然将萧映那宝贝的一幢骑军围的严严实实。无法驰骋的骑兵,毫无威力,哪怕他们装备齐全,奋力搏杀,在步卒一层层的长枪刺杀之下,不多时就死伤累累。

  所幸这个时候,萧映部下的步卒也堪堪赶到现场,看到自家主将并麾下骑军被围困绞杀,二话不说,直接加入战局,战线顿时反推。

  可惜这等局面只维持了片刻,左右两侧各有一批甲士涌至,却是萧纶看正面码头局势糜烂,让其他还停在江面上的舟楫寻了上下游的津口,作为新的落脚点下船。兵卒匆匆整军之后,就前后呼喊冲锋而来,为首两员战将,分外骁勇,一人为司马赵伯超,一人为夏侯夔之子,夏侯譒。

  战线不再局限于津口码头,沿着江岸开始蔓延,滚滚的血水混着残肢断臂,流入长江,将大半江面染的赤红。

  “未想到我这小小一箭,居然如此有效。”与这已经变成生死磨坊的码头相隔不远的石头城上,任约轻声低笑,“更未想到的是,原来这些梁军并非不能打,你们看,他们打起自己人,多么骁勇。”

  戏谑的言语,登时引起了周遭埋伏兵卒毫无顾忌的哄笑声,然而却丝毫不引人注意,因为此间天地早已经被震天的厮杀声给占满了。

  这股喧哗自然不可避免的传到了位于中军位置,刚刚抵达建康城前的萧渊藻耳中,原本他正依照萧映所言,试图抢先占据建康,可是随即西面传来的喧哗却越来越大,以至于他不得不再度派人前去查探,得到的消息,让他几乎昏头差点从马上跌下。

  萧映居然和萧纶互相攻伐,杀的不可开交。

  如此情形,该如何是好?

  萧渊藻看了看敞开城门,近在咫尺的建康城,又望了望建康西面已经搅成一锅粥的乱局,终究还是下了决定,舍了建康城,带着麾下兵马赶往西面战场。

  毕竟建康城就在那里,早进晚进,也不会消失不见。而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消灭萧纶这个祸害,或许才是最值得的。萧渊藻心头升起一丝明悟的同时,也升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大梁皇室自相残杀,只怕从今日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萧渊藻的决断为这场侯景阴谋勾画出来的厮杀,注入了一轮新的活力。得其兵马所助,萧纶军被打得连连后退,阵线已经被推到江畔。困于阵中的萧映也被救了出来,不等他满心惶急的想要劝萧渊藻罢手。便有两道出人意料的巨响一前一后传来,只见,石头城和西州城大门洞开,不知道多少侯景军从中涌出,一面冲锋,一面高声叫嚣。

  然而这还不算完,秦淮河南岸,五千兔头骑兵忽然出现,分成五股,踏着河上浮桥,包抄而至。

  新的战斗爆发的非常快,结束的也不算慢。

  一方早已经沉溺于乱斗之中,另一方则是筹谋许久,蓄势待发。梁军原本互相攻伐时候的骁勇以及强悍,在侯景军的兵锋之下,顿时化成了惊恐和慌乱。

  在乱糟糟的一大团之中,流向长江和秦淮河的血水一时汹涌,几如洪水肆虐澎湃之意。

  萧渊藻在混乱之中,奋力派出了几名传令吏前去通知裴之高所率的后军,只要他能及时赶到,里应外合之下,不说能击溃贼军,至少也能解了眼下之围,将自己和萧映麾下两万兵马大部保全下来。

  可惜,传回的消息,既在萧渊藻的意料之外,却也在萧映的意料之中。裴之高早在战斗刚刚发生之时,便带着麾下部众直接转向后退,撤离了战场。

  自此,萧渊藻再也不抱着什么保全大部兵马的奢望,和萧映一起将各自残余骑兵汇聚在一起,勉强凑成五六百精骑,丢下所有步卒,自顾自的往东面京口方向奋力突进。

  话说,南朝骑兵有个特点,囿于战马不足,加上江淮地区,基本没有平原,地形以江河交错为主。在北方纵横来去的轻骑兵在这里并不适用,所以南朝骑兵大多为重骑兵,马匹也大多穿着皮制当胸之类的马铠,尽管不如裴昇麾下玄甲军那样从头裹到脚的具装骑兵,却也可称一声铁骑。

  面对这些披着马具的骑兵冲锋,饶是侯景那些看淡生死的兔头军也纷纷控缰避让,让出了一条路,从而让萧渊藻和萧映两人得以生还。

  但是另一边的邵陵王萧纶,就没有这等运气了,在一开始的鏖战之中,他兴奋的将麾下兵卒全部遣派上岸,就连船上民夫也一个不剩。待得侯景埋伏四出,他再想喊人开船起航逃离之时,早已经是声音渺渺,无人应答。

  ……

  “若是你称帝了该多好!”

  当侯景见到被押缚在地的萧纶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人摸不着头脑,特别是已经准备好投降告饶之词的萧纶,更是一脸的惊疑不定,随即马上有个念头窜上脑海。

  难道,这侯景想扶持我称帝?这样,似乎也不是不行,毕竟自己比之他先前立的萧见理,血统可是纯正许多。正当萧纶扯动面皮,露出一脸谦卑笑意之时。

  侯景随之而来的下一句话,就让其面目惨白,再不能言。

  “若是你称帝,那么死在我手下的天子就有三个了。可惜,可惜。”

  第344章 春风不与萧郎便

  二月初,惊蛰过后,伴着夜晚隆隆的雷声,一场春雨纷纷撒撒的落入大地。

  这自然是春耕的好时机,句曲山南麓的低地上,一条条如环带镶嵌狭长分布,新开垦的田亩上,全是俯首耕种之人。湿滑的泥泞土地上,不时响起几声高亢的号子,夹杂着男女老幼的喧哗,别有一派热闹的乡间田园气息。

  陈霸先如同贯常打铁时候一样赤裸着上身,奋力拉动背着的犁刀,身后跟着一个老人端着种篓,小心翼翼洒下珍贵的谷种。不止是他,其他田亩上也大多是像这般的人拉犁,徐度背上早已经被勒出了条条红印,口鼻喘息的如同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