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84页

  宇文导此份奏报除了请罪之外,还请求裴昇能够多些有经验的老军医过去,以期能够稍稍抵御瘴气,他将亲率部曲,再入五尺道,以讨宁州。

  但是裴昇却没有这般乐观,甚至不准备应允宇文导的这个请求,因为他知道,碍于云南地区特殊的地理和气候,历史上此地长久处于独立或半独立状态,直到明朝开始大规模的移民换种,持续数百年的改土归流和强制同化,才让云南真正归入中原管辖。

  在现在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医学水平下,他如果想要完全掌控云南,需要倾全国之力,费百年之功,这得等到他统一天下之后才有可能办到,而非现在宇文导这小小一路兵马能至。

  裴昇轻轻敲打着案几,眉头微皱,或许是看到裴昇这幅难得的肃然神色,于谨出声询问道:“可是巴蜀又起波澜?”

  “这倒不是,宁世在成都做的不错,轻徭薄赋,均田编户,同时遣派麾下部将四处剿灭僚寨蛮洞。巴郡的韦孝宽也正在垫江(今重庆)积极打造舟楫,招募当地夷人土著,训练水师。”

  裴昇按下战报,轻叹一声,“只是益州疲敝已久,临走前又被萧范掏空成都大量物资,想要重新富庶繁华起来,看来需要不少时日。”

  于谨敏锐的从裴昇言语中听出了端倪,三路伐蜀大军唯独中路宇文导没提,看来是进取宁州的计划受挫了。但是他自己想了一遭,却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唯一可行之策,就是征伐当地大量青壮,先行扩建五尺道,同时沿途将那些僰人山寨一一剿灭干净,然后再遣派大军攻略。

  但是这等劳民伤国之举,并不符合唐国当下的战略计划。

  正当于谨要开口劝谏之时,裴昇先微微摇头,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宁州就先放着吧,如今重要的是荆湘和江南,我不会本末倒置。让菩萨占住僰道,堵塞宁州爨氏北上巴蜀之路即可。同时让其麾下多余部众,全部到垫江去。一个个北人旱鸭子,也该学学怎么游水了。”

  “上次趁着长江涨水,浮舟过三峡袭江陵的是萧范。下一次,可就轮到我们了。”

  ……

  依靠长江而建的江陵,毋庸置疑,乃是一座水城,城内水道密布,城外也有诸多码头。若是在太平时节,长江航道上,东来西往的不是蜀地来经商的大舟,就是来自建康江南逆流而行的吴船。

  然而,从襄阳归来的王琛眼前所见的却没有往常那种千艘蚁聚的盛况,水路空空荡荡,但是却有无数兵卒自荆西归来,正在入驻城外大营。

  他恰好和得胜而归的王僧辩军赶上了,不过和王显嗣不同,他和王僧辩这个同样姓王之人没甚交情。毕竟一个是琅邪王氏,一个是乌丸王氏,一个祖籍在南,一个祖籍在北,一个是地地道道的汉人,一个是来历语焉不详的胡人。

  于是乎,在城门口相遇,本该互相停步,言笑晏晏一番,甚至恭喜赞叹王僧辩战功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王琛只是眯了眯眼,就放下了马车帘布,连路都没有让开,就让车夫先行奔驰入城。

  原本脸上还带着得意大笑的杜龛,顿时笑容停滞,旋即不满,“将军,我等在前线出生入死,他们这些躲在江陵的虫豸居然如此无礼。让我追上前,定要给他个好看,让他向将军道歉不可!”

  说罢,就要纵马上前,然而堪堪起步之际,却被王僧智一把扯住马缰,致使战马一个偏头后前蹄踢打,长嘶不已,搅得周遭场面一时混乱。

  杜龛好不容易才制服了狂躁的战马,等他抬头,却发现王僧辩早已经离开,顺着长街进城。身边的王僧智拍了拍杜龛臂膀,权做安慰之后,便也策马追赶王僧辩。徒留他在原地,不满跺脚。

  然而,没过多久,城门口刚刚分开的王僧辩和王琛,却又再度在湘东王府前相遇。

  王僧辩谦恭依旧,率先俯身行礼。王琛则双眼一抬,头似点非点,也不还礼,手中高举一份国书,昂首走进王府。

  “王上,此乃唐国发来的国书,他们愿意和王上缔结兄弟邦约,各安边境,互不侵略。这里还有一封唐王亲笔信,请王上御览。”大殿上,王琛将国书双手奉上,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激昂和自傲。

  深入大疫方兴未艾的敌国,不但顺利完成了使臣任务全须全尾的归来,甚至得到了敌国至尊的友谊,如此大功,如此才能,怎能不让王琛自傲。

  然而,当他抬头一看,眼前情状却让他面色顿苦,只见殿中诸臣乃至萧绎本人,纷纷以袖掩鼻,离得他远远的,便是那些内侍也战战兢兢,不敢上前拿取他手上的国书,似乎王琛身上正带着散发着骇人的恶臭。

  在王琛好说歹说,甚至转身展示自己并无感染疫病之后,萧绎才将信将疑的招呼王琛上前。

  “看你这幅姿态,也就是说襄阳疫病并不严重?所谓的死伤枕籍,皆是谣传?”

  “王上可知道,襄阳此次的疫病乃是伤寒……”王琛故意高声强调,果然周遭诸臣纷纷骇然。在这等喧哗之中,王琛拂了拂自己衣袍,露出一派从容神色,“伤害之疫,自然不容小觑,不过唐国反应迅速,应对得当,并未造成多少死伤。”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之中,王琛不无得意的开始说起了唐军的各项举措,不过却没有察觉正上首的萧绎神色愈发的晦暗。

  萧绎伸手接过内侍呈递上来的唐国国书,拆开匆匆一扫之后,上面文字倒是写得花团锦簇,可是并没有什么缔结兄弟之邦,互不侵略的明确字眼,通篇看下来,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看来北唐也没安什么好心,但若是按王琛所言,唐军并未受到大疫影响,自己趁唐军起疫之时,派军攻伐的计划,必然是不成了。那么眼下看来,可用兵之地唯有湘州了。

  想到这里,萧绎的目光落在静悄悄进殿,候立一侧不说话,犹如隐身人的王僧辩身上。此时的萧绎身上没有怒气,毕竟王僧辩此番切实打败了萧范,解了江陵之危,有功在身,自己并不好随意发作。

  但若是再行攻略湘州,他却也不敢笃定王僧辩是否还会犯淹迟之罪。

  正在苦恼思量之际,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气踹嘘嘘的朱买臣举着手中战报,扯着嗓子高喊。这等熟而又熟,已经是第三次上演的场景,不止是让萧绎眼角直抽,便是殿上的诸臣工们也齐齐扶额哀叹。萧范不是已经伏诛,唐国又刚刚缔结盟约,是哪里又来了敌人?难道是湘州萧恭?

  自己这江陵,怎么突然就成了四战之地?
  “是郢州武昌来报,侯景……侯景水军已经攻破江州湓城(今九江),正沿着水路西进,不日即将进入郢州边界。同时,湘州萧恭也出兵沿着湘水北上,正直趋巴陵城!”

  众人这才看到朱买臣手上,乃是两份战报,一时之间,惊呼声四起。

  ……

  与此同时,扬州钱唐城中,萧见理也正捏着侯景送来的一份诏文,惊呼道:
  “宇宙大将军!?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