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90页

  匆匆几日便过,当巡逻哨探将侯景大军水陆并进的消息从隐矶(今湖南岳阳市东北)带回,淳于量不由的拍案击节,对王僧辩的尊崇更上一层。

  这等尊崇在看到侯景水军被沿江两岸密密麻麻的小寨,以及两座互为犄角的大堡挡于巴陵江口时,简直要化成实质了。

  故技重施,将当初百里洲阻截萧范的计策重复在巴陵的王僧辩,神色并不轻松。毕竟侯景不止兵力、部将、士气,其本人才能也远胜于萧范。

  酷暑炽烈阳光下,一条条铁索沉浮在江面,偶有光芒反射过来,晃得侯景眼角直抽。一心只想奔袭江陵的他,万万没想到手下败将王僧辩居然敢于截江阻击。单看这密密麻麻的寨垒,就知道此人甫一回到巴陵,就开始布置了。

  “派人去告知王僧辩,若是他愿降,我可封他为王!”观看了一番江面敌势,颇觉牙酸没有入手之处的侯景,侧身吩咐,旋即马上有使者出动,策马奔至巴陵城下高呼。

  因为隔得不算近,侯景没有听清楚他们对话,不过那忽然爆发的哄笑声,倒是分外响亮,一听便知。很快,使者便一脸苦涩的回来了。不等他将王僧辩的答复禀告,就已经听到侯景拂袖含怒的声音。

  “攻城!攻下巴陵之后,我允许你们大掠五日!”

  就这样,战事突然就开始了。

  但是面对着王僧辩如同刺猬一样的防线,侯景军几番进攻都宣告失败,俨然就要和宋子仙攻打武昌一样无功而返。不过此次有侯景本人亲自坐镇,所以攻势短暂停歇之后又起。这一次,水、陆两军从十个地点同时进攻,鸣鼓吹号,赤膊杀上。

  然而,王僧辩早将守城所需的各种器械准备充沛,礌石、滚木、拍板,以及漫天飞舞犹如蝗群的箭矢,全部倾泄在侯景军头上,将他们匆匆赶制的云梯拦腰砸断,将这些赤裸上身疯狂叫嚣的侯景兵卒变成了城下的血肉。

  攻势从早到晚,夜幕下,长江被连绵的火把映的透亮,鼓声、杀声、吼叫声,比之长江洪水汹涌时候还要激烈还要响亮。待到侯景见夜攻也无效,终究退兵之时,巴陵城头已经被层层鲜血糊成酱红色,在火光下,分不清敌我的血流沿着城墙往下流淌,几如瀑布。

  第二日,侯景在继续对巴陵城的进攻的同时,遣派另一支兵马渡到长江北岸,开始清理横亘两岸的铁索。不敢轻易派兵出城应战,生怕侯景设有埋伏的王僧辩,只得眼睁睁看着江面铁索被一一清理干净,侯景水军的楼船战舰也终于能够抵近巴陵城以及隔江主堡底下。

  在休息饭食之后,下午时分,恶战又起。

  这一次,侯景选择以楼船为主,攻击巴陵水城,结果堪堪有一队兵卒攀爬占据城头一角得手,便被杜龛身先士卒,率数百竞陵甲士赶下。其人得意之时,更是对着远处临阵指挥的侯景,奋力挽弓放箭,也不管箭矢根本射不到侯景。

  如此挑衅之下,侯景勃然大怒,在舰只上填满干柴茅草,点燃放火,试图以火攻夺城。但是,天公并不做美,原本有利于攻城方的北风,居然半途转向,变成了南风。那些汹汹燃烧的火舟,逆流返回,烧向侯景本部。

  猝不及防之下,侯景军被自己发起的这次火攻弄得狼狈不堪,在损兵折将之余,也不得不放弃今日进攻。

  接下来,接连数日,侯景军攻城不停,然而尽皆被王僧辩挡下。

  这一天,又是一日战事结束,昏沉的江风吹过两岸,带着浓重的灼烧味道。这是侯景今日又使用了火攻,然而依旧未能奏效。楼船之上,放眼望去,无处不是尸骸在上下浮沉,一缕缕暗红色,垂在水底泛滥。在这一刻,在周遭浑如一体的赤红之中,侯景忍不住长叹一声,这巴陵城居然比之建康城还难打。

  与此同时,巴陵城中,王僧辩背手站在城头,也盯看着夕阳下流淌不停,将白日战事产生的血迹冲刷不见的江水,恍惚片刻之后,笃定说道:“侯景要逃了!”

  ……

  长江上游,巴东郡,鱼复。

  “这便是白帝城了吗?”贺兰祥抬头仰望,失神惊呼。眼前所见,一座大山半边探入长江,半边连着峻岭,而在山下一处隆起的高丘上,云雾缭绕,仿佛海市蜃楼的山城若隐若现。

  等到瞿塘关边上码头下船之后,不止是贺兰祥,段韶、高岳、高琛、宇文护等人,以及因为遭了一次瘴气,两颊凹陷,神色萎靡的尉迟迥也尽皆哑然震动。

  这座始于西汉末年公孙述所建,也因其得名的白帝城,简直就是一座前带大江,后枕重岗的要塞。但是如此险要之地,他们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下了。

  “韦都督呢?”贺兰祥一阵咂舌之后,忽然想起了此行的主帅,环顾不见之后,好奇询问起了身边的甲士。

  “都督往山上去了,就是那处。”甲士伸手遥指山头,雾气跌宕之中,似乎可见一座庙宇。

  “寺庙?”众小将心中齐齐一悚,自从裴昇灭佛之后,寺庙在北地几乎不见,未想到在此地遇到一座,甚至韦孝宽居然前去参拜!
  “那不是庙,是祭祀武侯的诸葛祠!”

  第360章 朝辞白帝彩云间

  白帝山上,并非一座庙宇,而是三座。

  当段韶等人攀登近千级石阶,穿云过雾,将身上甲胄都沾湿的时候,才看到了背手立于庙前的韦孝宽。

  青雾似沉非沉的铺在地面,一簇簇草木刚被小雨洗过,显得分外的鲜艳。有山风微微吹拂,带来一股冷意,丝毫不像是已经进入五月初夏。

  而这冷意尚未消散,空中就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雨丝,这等景致以及这等易变的气候,众人在巴蜀这段时间,早已经司空见惯。

  贺兰祥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尉迟迥,将身子还未完全康健的他半扶半抱的拥入祠庙内。这间祠庙并不大,也似乎鲜有人打扫,满地都是尘埃,就连正中的三座塑像也是污迹斑斑。

  “这便是季汉丞相诸葛孔明吗?”

  韦孝宽的声音从后传来,在小小空间内不停的回荡,仿佛虚空之中有人不停的呼喊着孔明。纷乱的脚步声随之而起,却是一众小将全部进来。

  “看着也不甚稀奇啊。”高琛伸出手指在塑像上抹了一道,捻着指头的灰尘直摇头,“不是说巴蜀之地,百姓常念诸葛亮,香火数百年不绝吗?怎么这个祠庙这么破败?”

  “连整个白帝城都无人把守了,哪里还有人来管这武侯祠?”贺兰祥挑了挑眉,随意回复。

  高岳摇了摇头,露出得意笑容,“这就得感谢萧范了。若不是他为我们前驱,单单这瞿塘关,就不知道要打多久,更别说高居山间的白帝城了。”

  “如此易守难攻,那萧范是怎么攻下的?”

  “因为他姓萧啊,听说他打着回建康勤王的借口,直接骗开了守军,然后又趁宴饮之时,弑杀守将。”高岳撇了撇嘴,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其后,又将城中兵卒和百姓裹挟一空,全部充为自家兵力东下江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