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506 页

  第370章 唱罢阴山敕勒歌(终)
  五月初八,在裴昇登基之后的第三日,郦道元于洛阳府邸阖然长逝,享年六十四岁,比之原本历史上多活了七年。裴昇追封其为范阳王,谥为“文贞”,功列凌烟阁第一。

  昭始三年(公元536年),在准备了两年之久后,以冼英所练俚军为主力,南洋水师为辅,交州攻伐战事再起。冼英先后在龙编和昌国(均为越南河内附近)击败李贲,致使李贲一路后撤,直至交州九真郡,依旧难逃冼英追击。

  当李贲正想继续南逃时,赫然发现一支水军,跨海而来,已经先一步占领九德郡,截断了他的后路。无路可逃的李贲只得投降,乞求活命,但是事先得到裴昇秘令的冼英,并没有接受,直接将其斩首,传匣洛阳。

  昭始五年(公元538年),在裴昇三十岁这年,唐国派出三路大军,沿五尺道、灵关道、牂牁道,进军宁州。宁州刺史爨云自觉力不能敌,率众而降。

  自此,华夏终于一统。

  不过,内部虽然统一,外部却依旧存在着威胁,分裂成东西两部的柔然;潜藏在柔然内部汲取养分,慢慢发育的突厥;占据整个朝鲜半岛,并试图染指辽河平原的高句丽。

  这些虽然不算悬在裴昇头上的利剑,却也叫其每每思之,坐立不安。于是乎,在宁州之战后,又三年,昭始八年(公元541年),大唐以段韶为主帅,西讨柔然,以斛律光为主帅,东征高句丽。新一轮的战事再次拉开序幕,不过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天苍苍,野茫茫。

  草原浩瀚的像是一卷无边的绿毯,成群的羊在上面缓缓行过,一团团洁白的像是天上飘下的云朵,而这里的天穹也确实分外澄净,与无垠草原在地平线远处融合,似乎一抬手就能触摸到。

  几匹马忽然而来,仿佛远远射来的箭矢,打破了这秋日的安静,也惊动了那些羊群。就像是有风莫名吹拂,流云四散变幻一般,这些羊群也自惊叫着散开。

  “阿父,这里就是刺勒川吗?”

  一匹马停了下来,马上少年约摸十三四岁的模样,两条剑眉又浓又直,衬着一双凤眼,分外有神。而他问话之人,正骑着一匹白马,不紧不慢的辍在后面,怀前坐着个五岁女童,摇摇晃晃,满脸的闲适。

  “这里,勉强也算是吧。”裴昇用大手替女儿挡住了金秋八月依旧晃眼的阳光,随意扫了周遭一眼,随意而答。

  裴煦还待继续问,前方已经传来了几声大呼小叫。

  “阿兄,快来快来,天上有只大雕,翅膀都是金色的!”裴煦闻言顿时欢腾,也不顾自己老父亲,径直拍马而去,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草屑飞溅。

  裴昇失笑摇头,揉了揉乖巧女儿的小脑袋,大叹果真是生子不如生女。不过他自然能明白这些小子们的兴奋,即便是他,也因为许久未曾回到草原,而有些震颤,更别提那些自小在深宫长大的儿郎们了。

  阳光普照着草原,风贴着大地流过,荡起了一层层的波涛,滚滚如潮,似乎要这么一直起伏到天边。那些受惊之后四散的白羊,此时又重新聚在了一起,悠闲的飘来荡去,就像是这绿色海洋上的片片风帆。

  顺着草原往北走了没多久,一座城池,似乎是突然出现一样,耸立在了眼前。

  那是怀朔镇,裴昇曾经的家。

  或许是因为裴昇要来,提前做了许多清扫,镇城的地面、墙亘,干净的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一点也不像裴昇印象之中,那个久经战火,灰蒙蒙,黄沙弥漫,遍布尘埃的怀朔。

  城前早已经等候着许多人,除去当地刺史和镇将外,余下的都是此番跟随他出行的文武百官,其中大多是出身六镇之人,他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抬头望天,有的回身看着城墙怔怔出神。

  裴昇不知道为何忽然停马,似乎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又似乎是衣锦还乡而故人不在。怀中的小女儿歪着头看向父亲,伸出小手,好似安慰一样拍了拍父亲手掌。

  身后传来几声马蹄,是先前在草原上胡乱驰骋的儿子们,此刻跟随着裴昇身影,聚了回来。

  前方也有一人策马迎了上来,爽朗的笑容不变,只是原先飞散的发辫早已经变成了汉人发髻,鬓边的白发和皱纹也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怎得,不认识怀朔了?”

  高欢含笑而问,裴昇亦是含笑摇头。

  人群顺着大道徐徐向前,随着风景越发的熟悉,记忆也一点点的泛起。城东南的故居小院,城西的校场,以及与之相邻的子城。

  “我记得子城非豪帅贵人不能住,当时你我都住在外城。”从子城城门穿过时候,裴昇悠悠然喟叹,高欢闻言之后,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身后一众六镇人,纷纷感慨起来,他们这些人在当时也都是住外城的命。

  马蹄慢慢,似乎能在这路上走上一生,直到风中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

  众人循声而走,直到一间小宅前面,大门敞开,能够直视里面。只见厅堂上,端坐一人,捧着一碗色泽赤红如琥珀般的酒水,正自高歌。

  歌声高远辽阔,意韵真淳。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多好多年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老了。来,今日我们一醉方休。”口中说着要老,实则早已经白发斑驳,却也将年轻时候所有棱角全部抹平的贺拔胜,停下了歌声,将手中酒盏往前一递,飒然大笑。

  裴昇怔怔下马,举步向前,这一步仿佛跨越了二十年的光阴,从昭始十年回到了正光四年,他情不自禁的开口呼喊了一声。

  “阿兄。”

  未几,堂上歌声再起,又有笑声朗朗,声浪直冲天际。

  蓝天之上,云山茫茫,光影纵横。

  这正是: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

  “太祖巡北境,过怀朔,留。武川故人贺拔胜奉酒觐见,太祖允之,悉召六镇父老子弟佐酒。酒酣,命中书令高欢击筑,使工部尚书斛律金作敕勒歌,太祖和之,众皆欢颜。”——《旧唐书》·卷一·唐太祖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