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505页

  ……

  依照着仪式流程，裴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祭礼，燔燎告天，禋于六宗，望于群神，诸如此类，繁琐但是一步步行之下来，却别有庄严肃穆。

  然后是三辞三让，而在加冕之前，门下侍中段荣，端着托盘，来到身前。

  黄绸锦布上，摆着一方玉玺，在朝阳柔和的照拂下，这方玉玺不遑多让，也自散发出一团朦朦的光。只见此玺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非唯如此，玉玺四角之一，有磕碰之处，以金相补。不用多说，这正是起自秦始皇的传国玉玺。

  这方玉玺自然是得之于萧纲，言到此处，不得不说下过去三年，唐军伐梁的过程。

  共和五年，七月十一日，萧纲在兰钦护卫下，出逃建康，号称南狩，先是沿着陆路前往吴郡，沿途击败侯景余党郭元建，然后在娄县附近汇合先前梁军残败水军后，改乘舟楫沿海南下。

  七月十五日，久未露面的梁武帝萧衍登上建康台城大司马门，面对阖城百姓，宣读罪己诏。随即，开宣阳门，迎唐军入城。同日，京口城破，裴之高率军南下三吴。

  八月廿八日，裴之高在扫荡干净三吴之地侯景残党之后，与彭乐大军会师，合成一路十万大军，围困钱唐。

  九月初九日，全占淮南之地，行军至石城，几乎沿着王僧辩先前路线直趋钱唐的李虎大军，也加入了包围圈。当日傍晚，在一抹残阳下，王僧辩面朝西子湖，拔剑自戕，随即，其弟王僧智开城投降。

  九月十一日，偌大扬州南部，传檄而定。与此同时，湘州和江州西部的战势亦是喜人，在得知湘州刺史萧恭投降，衡州刺史兰钦战败南逃之后，这两州原属于他们的旧部，纷纷弃械投诚。唯有，江州东部的建安郡和晋安郡（今福建地区），囿于山高路远，暂时难以进军。

  十月初一，先前逃至闽中的武陵郡王萧纪，见唐军难入闽地，遂于晋安郡侯官（今福建福州）称帝，年号天正，史称闽梁。

  十月初十，刚刚称帝十日的萧纪，迎来了出长江，沿海岸线南下的唐军水师。万千舟楫，将闽江口堵塞，大军包围侯官城，段韶率两百精兵，自水道潜入城内，擒萧纪于行宫内，彼时萧纪正在收拾聚敛的金银，妄图逃往大海对岸的夷州（今台湾）。此战过后，段韶少年将军的声名远扬天下。

  在这个时候，在经历了三个多月的海上漂泊，萧纲终至他忠诚的广州，于南海郡番禺（今广州市）发布诏书，号令天下勤王，共击唐军。然而，此时天下四分之三已归唐国，响应者渺渺无几。萧纲政令也只能出番禺百里，别说越州（今广西）、宁州（今云南）、交州（今越南），就连广州诸郡，也是各行其是，听调不听宣。

  十一月初八，于谨大军和慕容绍宗大军，一路走桂阳（今湖南连县），一路出曲江（今江西韶关），合力兵围番禺，兰钦率军坚守，战事僵持不下。

  于谨便留慕容绍宗继续围困番禺，自己则兵分两路，以独孤如愿部向东，进攻东官郡和义安郡（今潮汕地区），以王罴部向西，进攻新宁郡和宋隆郡（今粤东地区），准备将番禺周边郡县，先行清理干净。

  面对着唐军的逼人攻势，罗州（今广州化州、茂名）刺史冯融，携带全族，以北燕皇室后裔身份，向唐国奉土称臣。随即，其他州郡牧守也纷纷降服。其中俚人首领高凉冼氏，冼英（即冼夫人），携崖州（今海南岛）归降，将自汉代以来脱离了中央近六百年之久的海南岛，重新收归国家管理。

  十二月初，在坚持抵抗了一个多月后，番禺开始缺粮，而随着周围大片州郡或败或降，放眼广州，几乎只剩下番禺孤城后，城内人心更加纷乱。

  旋即，有士兵哗变，意图刺杀萧纲以降唐。韦粲事先发觉，在阻止刺客之后，开始在城内进行大清洗。兰钦不许，两人愤而不合，几乎当街爆发械斗。

  萧纲苦劝之下，两人犹不能和好，自此，番禺分成东西两城，各自为守。负责围城的慕容绍宗深沟固垒，不管城内如何纷争，岿然不动，只是围城。

  到十二月末，番禺城粮尽，加上于谨率军归来，无可奈何下，萧纲肉袒出降，南梁灭。

  传国玉玺也正是在此时为于谨所获，并马上派人送回洛阳。

  不过唐军的攻势却在此后受挫，在尽得广州和越州之地后，众将纷纷以为宁州和交州，也当是手到擒来之物，没想到交州州监李贲，集合当地士绅率众起兵，依靠着交州山高林深的特殊地势，将唐军打的大败亏输。自北向南，一路不败，可称无敌的唐军第一次遭遇如此惨败。

  在群情激奋下，最为冲动的王罴擅自出击，结果误入原始森林当中，兵卒感染瘴气，死伤大半。等他们钻出丛林，艰难抵达交趾郡治龙编（今越南河内东天德江北岸）时，遇到以逸待劳的李贲，再次惨败，王罴战死沙场。

  于此同时，沿着牂牁道，试图从广西进军宁州的尝试也宣告失败，率军出征的尉迟迥再度无功而返。而此时的时间，已到共和六年，三月。

  束手无策的于谨只得上书洛阳，请求回师。裴昇下诏应允，不过却另外擢升冼英为交州刺史，招募当地俚人，编练新军。同时在崖州上设立造船工坊，以达摩为南洋水军都督。此举除了配合冼英再图交州外，瞅准的目标自然是造出能够渡海的大舟，然后再沿着达摩来中国的海图路线，远航印度。

  自此，从共和五年初开始，持续了一年有余的伐梁大业，终于落下帷幕，结果是宁州和交州未入唐国版图，难称完美。

  回到眼前，裴昇拿起传国玉玺在即位告天册文上用印之后，即诏告天下，国号为唐，改元昭始。

  册文内容出自魏收、邢邵、庾信等人之手，听说他们争论了十几日方才互相妥协，共同写就。不过，在裴昇看来，内容虽然写的花团锦簇，实则不过祭天、告民两个意思。

  除此之外，真正的实惠之处，于百官来说，五品以上先无爵者赐爵一级，六品以下加勋一转。于天下百姓来说，免赋税徭役一年。

  在做完这些之后，接下来便是加冕了。

  当郦道元抬起那十二旒天子冕，看着微微低头的裴昇时，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在御夷镇，喊着“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是我的道理的那个少年郎。

  他不禁笑了，一面将旒冕加之裴昇发髻上，一面低声说道：“你的道理确实是对的。”

  高台之上，夏风激烈，从河阴吹来的风，早已经没了曾经的腥膻味道。北邙山陵巍巍，从古至今无数埋葬其中的英雄人物，此刻仿佛都齐聚虚空之中，幽幽然看着这中华大地上重新诞生的大一统国家。

  天地之间一时安静，就连风声都不见了。

  但是，旋即，就有无数的喊声响起，万岁高呼，震荡山河，层层叠叠，无可抑制的卷成汹涌浩荡的飓风，轻飏直上重霄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