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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楚歌_第92页

  彭城,泗水河畔。

  渔舟上炊烟忽起,阵阵香味扑鼻。

  两个布衣青年在船仓内围棋对弈。

  不多时。

  船头的布衣少女将烹饪好的美味用铜盘盛好,又端来船舱,小心翼翼的放在棋桌旁。

  “刘公子,郭公子。烹好了,你们尝尝。”少女声音清灵。

  刘姓青年则是将铜盘推向对面的郭姓青年,热情邀请:“郭兄,寒船简陋,也就能烹些野味了。若不嫌弃,请品尝一二。”

  郭姓青年闻了闻,只觉香味扑鼻,食欲大动:“那我就不客气了。”

  美味刚一入口,郭姓青年就觉察到不对劲:“鸡肉?不,不对。这味道似鸡非鸡,这是什么肉?”

  刘姓青年也夹起一片肉,介绍道:“此物生长在河流、池塘以及稻田等处,以虫为食,肉质细嫩。”

  “去身用腿,以油灼之。再加秋油、甜酒、瓜姜起锅,或拆肉烹炒,味与鸡相似。”

  “故名:水鸡。”

  郭姓青年沉吟静思,又仔细看了看铜盘中的水鸡肉,随后起身向船头走去。

  片刻。

  郭姓青年又返回船舱:“贤弟又欺我,什么水鸡,这不就是河蛙吗?”

  “没想到河蛙竟然也能这般的美味,贤弟在庖厨上的造诣,足可令世家的庖厨也黯然失色啊。”

  刘姓青年向布衣少女点了点头,布衣少女又回到了船头。

  “郭兄难道不认为:这河蛙太俗,水鸡更雅吗?”

  “雅?哈哈,贤弟可真有趣。一河一水,一蛙一鸡,何来俗雅的区别?”

  “河蛙是活物,有腥臭之气;水鸡是佳肴,有清香之味。难道这还不足以俗雅区别?”

  “贤弟能言善辩,我不如也;既有美味在前,又岂能缺了美酒。贤弟,你我今日对酌共饮,不醉不归!”

  刘姓青年正是刘标。

  昨日,刘标送了吕布几坛美酒,喝得吕布酩酊大醉。

  今日,刘标趁着吕布宿醉未醒,偷偷拉着吕玲绮出了城,泛舟泗水。

  泛舟途中,又遇到了同样泛舟泗水的郭乐。

  刘标见其容貌不俗,遂上前攀谈。

  郭乐自称是陈国人,是彭城相袁涣征辟的守仓小吏,觅得闲暇这才泛舟泗水。

  刘标见郭乐谈吐不凡,邀其登船一叙;郭乐也不客气,不一会儿就跟刘标称兄道弟。

  酒香陶醉下,郭乐的脸上隐隐有了醉态。

  言语间也有了张狂之象,似有买醉之意。

  刘标轻问:“郭兄这是心情不太好?是这肉不够味美,还是酒不够香醇?”

  郭乐“唉”了一声:“这肉是美味,酒也是美酒。奈何我心中有郁郁之气,让贤弟笑话了。”

  刘标“哦”了一声:“郭兄这郁郁之气,莫非是嫌弃这守仓小吏,位卑职低?”

  郭乐摇头:“非也!袁相不嫌我出身寒微,又托以守仓重任,我又岂会嫌弃?”

  “只是我更想去的地方是下邳,而不是彭城。”

  “下邳刘使君仁义载世,乃人中之杰。若能效力刘使君,平生之愿足矣。”

  “彭城吕布,只是一介粗鄙匹夫。外不识恩,内不识义,为其效力,我心不甘啊。”

  郭乐似乎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那一句“外不识恩,内不识义”喊得很是响亮。

  船头的吕玲绮一听这话,瞬间就怒了。

  虽然吕布有寡恩少义的恶名在外,但在吕玲绮心中是不会乐意有人诋毁吕布的。

  吕玲绮提着菜刀就掀开了船帘。

  刚要开口,刘标就起身按住了吕玲绮的手。

  “你这是作甚,别吓着客人。”刘标眼神示意,轻轻摇头。

  吕玲绮忿忿一跺脚,又返回了船头。

  刘标回身给郭乐斟酒:“郭兄醉了。这里是彭城,你说温侯的坏话,恐怕会引起杀身之祸啊。”

  郭乐哈哈大笑,似乎对吕玲绮提刀而来视而不见:“庄子曾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我辈士子行事,应当恣意心意。岂能因为这里是彭城,害怕有杀身之祸,就不敢尽舒心中意?”

  刘标坐下给郭乐斟酒:“人生匆匆,本该恣意。”

  “可要尽舒心中意,只谈刘使君和温侯未免有些小气;不如放眼于天下,你我尽论这天下豪杰如何?”

  郭乐来了兴趣:“我亦有此想法。不如你我各论一人,谁若说得不好,谁就不许饮酒!”

  刘标大笑:“一言为定。谁说得不好,谁就不许饮酒。是郭兄先来还是我先来?”

  郭乐起身:“我既为兄,那就让我先来。我要说的,是这冀州的袁绍。”

  “河北皆言:袁绍弱冠登朝,名播海内;董卓废立之时,又拔剑相向,问剑利否。

  单骑出洛阳,董卓惊惧;只身渡黄河,渤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

  “我却言:袁绍虽然有恩于民、又礼贤下士,却不懂如何用人。”

  “多端寡要,好谋无决。坐拥冀州富饶之地,盛享四世三公之名,终究只是难成大事之辈。”

  “贤弟以为,我讲得如何?”

  刘标暗暗惊叹。

  这陈国郭乐,竟然对袁绍有这般中肯的评价?
  看来也不是无名之辈啊。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刘标泛舟泗水既有跟吕玲绮同游之意,也有寻访贤才之意。

  想到这里。

  刘标又自桌下取出一根细麻绳,徐徐的缠在右手小臂上,又将斟好的酒送到郭乐跟前。

  “袁绍见小利而忘义,谋大事而惜身,色厉胆薄,不足以称雄。”
  

  “郭兄慧眼如炬,讲得好极,可饮酒!”

  郭乐坐下满饮一樽,心中却是暗暗一惊:难道这刘标也曾当过袁绍的座上宾?
  这也不对啊。

  即便隐瞒身份去冀州,袁绍也不可能让个出身寒微的少年当坐上宾。

  刘标虽然自称琅琊刘布,但郭乐早就识出了刘标的真实身份。

  “该贤弟讲了。”郭乐不动声色。

  刘标起身:“郭兄方才说的是冀州的袁绍,那我就说说幽州的公孙瓒。”

  “这燕赵之地,自古以来就民风彪悍。善骑射者,不知凡几。”

  “然而桓、灵时期,内斗频繁。历任的刺史郡守,又大抵只会怀柔胡虏、重文轻武。以至于胡虏猖獗、频频南下坏我边民。”

  “公孙瓒深恶胡虏,常选骑射之士,号为白马义从。若有胡虏犯境,皆遣白马义从驱赶追杀。胡虏奔走相告:当避白马。”

  “如此豪杰,若能一心对外,定能让边民安居乐业。”

  “只可惜公孙瓒自恃其才力,不恤百姓;又记过忘善,睚眦必报。州里若有不肯效力的名仕,必以刑法加害。”

  “又有界桥、龙凑,两战两败。公孙瓒不去自思反省,反而拒受忠言、擅杀刘虞,以至于燕赵之地士民离心。”

  “最终兵败鲍丘,只敢在易县围堑筑高楼自守。”

  “有豪杰之能而无豪杰之气,莽夫竖子,来日必被袁绍所破!”

  刘标陈词,字字玑珠。

  既有对白马义从驱逐胡虏的向往和盛赞,又有对公孙瓒骄矜恣意的不满。

  权势腐蚀人心。

  昔日以白马驱胡的豪杰,如今也变成了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