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60页

  “走,带我去看看。”

  两个人就在营门处,身上绳索绑得甚为结实,特别是那个大汉,连头带脚,几乎要绑成一个粽子了,显然柯拔勇是有个人情绪在里头的。

  “掀开头发让我看看。”段荣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上两人,随即让兵卒上手。

  待段荣看清咳嗽男子乱发下的容貌,才大呼道:“这不是景彦吗?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子茂兄?上天垂怜,竟能在此处遇见你。我……咳……”男子话未说完,就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差点透不过气来。

  段荣赶忙伸手替他拂胸,着急道:“景彦你这是害了什么病,怎么咳的如此厉害。”

  男子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悻悻的说道:“适才吃青麦穗,太涩口,子茂兄可否给我碗水,我胸口憋闷瘙痒难耐。”

  段荣正在拂胸的手霎时顿住,而后哭笑不得的让人去取水来。

  “慢些,慢些!”

  男子打了一个大大的水嗝,方才将手中水囊还给段荣,他面色惭愧,偏头拱手道:“让子茂兄见笑了。”

  段荣扶起男子,“景彦你从何处来,何至于此等境地?”

  “子茂兄不知?”

  “六镇乱军溃败,破六韩拔陵所部被柔然可汗阿那瓌与广阳王元深于夏州围歼剿杀,破六韩拔陵本人不知所踪。”男子说着就幽幽一叹,“搅乱六镇经年的乱事已平。”

  “这不是好事吗?”段荣面皮一动,忽然低声喝道:“难道你参与了乱事?”

  “子茂兄,我父乃宁朔将军,我怎么会参与作乱。”男子苦笑道。

  “那你为何会如此狼狈?”

  “唉,破六韩拔陵破灭之后,六镇一片狼藉,光是军民部众就有二十余万,洛阳朝廷下旨,配置降户于冀、定、瀛三州。”男子手脚依旧无力,半靠在段荣怀中。

  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回忆,“二十余万民众俱被驱赶如猪狗一般。我不愿南下,就依仗家中部曲逃出,不想被官军追赶,几近丧命,如今只得一个扈从与我尚存。”

  段荣愣了一会儿,才干巴巴的开口,“可是你并非降户啊?”

  “我的子茂兄,二十余万人,谁去分辨你是不是降户。是人是狗,都得听话东迁!不然就是死!”

  第57章 远方讯息(求追读)

  “子茂兄,听说景彦兄来了,人在哪?”

  高欢一头撞进段荣的营帐,抬眼就看到高坐在榻上的裴昇和郦道元,另外一边段荣正在给一名男子添饭。

  “军主,先生。”

  高欢骇了一跳,赶紧欠身施礼。

  “正要派人去唤你呢。”裴昇指了指还在狼吞虎咽的男子,“看来你这景彦兄是真饿的狠了。”

  字景彦,名为蔡俊的男子咽下了嘴中饭食,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很多。他朝高欢点了点头,随带挤了挤眉毛,“贺六浑啊……好久未见,你稍待,等我食饱再与你言语。”

  然后就继续埋头干饭。

  半晌之后,蔡俊才拈起案几上的麻布擦拭干净嘴巴,而后又要了一杯清水漱口。

  等到慢悠悠检查完毕仪表之后,他方才从容起身对着裴昇大礼参拜,“多谢裴军主收留我这流离之人,此大恩,我感怀于心,必永世难忘。日后军主有何差遣,敬请吩咐。”

  裴昇微微起身,作势搀扶,“景彦兄乃贺六浑和子茂兄故交好友,那便是我的故交好友,何必言此。就把此间当做自己家乡一般!”

  随后指向自己身边,示意蔡俊坐下,“景彦兄从何处来的?”

  蔡俊闻言一脸哀苦,差点流出泪来,“我自去年前乱兵起事之后就回避去了故乡并州广宁郡。五月时,我听闻破六韩拔陵被剿灭,就起意带着家中部曲返回六镇。”他转身面向高欢,叹息道:“与你们分离许久,我无一日不在思念。之所以匆匆上路,也是担忧你们是否安全。”

  高欢顿时面露感动,伸手握住了蔡俊的手。
  

  “未想到刚到沃野镇,就被官军擒获,非说我是乱军不可!还要将我当做降户迁往定州,我自然不从!一路艰辛逃亡,几番死里逃生,才落得如此境地。”蔡俊面色激烈,被高欢握住的手也是筋骨毕现,惹的高欢不断拂手安慰。

  裴昇面露疑惑,侧头望向郦道元,“为何要迁去定州,就地安置不好吗?这边塞六镇今后朝廷都不要了?先前不是还想着改镇为州吗?”

  郦道元轻声叹息道:“改镇为州,亡羊补牢,为时太晚了。”

  另一边的高欢也是面色不渝,“这等乱命,满朝诸公就无一人反对吗?我听闻广阳王元深致赏高明,他亲临战场,难道也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郦道元,等他解惑。

  郦道元则冷笑不止,“元深虽然才干出众,但是朝中不乏政敌,城阳王元徽就对其结怨颇深。我虽不在朝廷,但是也能猜度一二,只怕广阳王元深必然上书进言,而城阳王元徽必然从中作梗。”

  “为何结怨?”

  郦道元脸上冷笑顿消,转而变的尴尬不语。(注)
  “先生是?”蔡俊见到众人都对这老者礼敬有加,赶紧拜礼询问。

  “这位乃故黄门侍郎郦善长郦先生。”高欢赶紧介绍,这自然又引起蔡俊的一番客套。

  “其实也不一定是朝堂政斗导致如此乱命,诸位有所不知,安置降户去河北河东诸州乃是大魏旧制。”段荣倒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郦道元闻言也是点了点头,“确实是旧制,延兴元年沃野、统万二镇敕勒叛,徒其遗进于冀、定、相三州为营户;延兴二年连川敕勒谋叛,徒配青、徐、齐、兖四州为营户。过往对待这些降户,都是迁徙到河东河北诸州。”

  “营户?”

  “营户不限于一州或哪几州,而是各州都有。州置营户为大魏防守要害,冀、定、相等州配置营户,正是为了防备南朝。以备有朝一日征伐南朝时有足够兵卒可以征发。”郦道元越说越没有底气,就大魏现在这样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南征。

  “那也需考虑具体情况啊,凡事都依照旧例,要满朝文武做何用。”蔡俊作为其中受害者,自然是愤愤不平,原本官宦子弟出身的他经了这么一遭,顿时开始恨起朝廷来了。

  这话说的郦道元沉默,高欢和段荣情不自禁对视。

  而裴昇则盯着蔡俊,突然问了一句,“景彦兄你一路从并州而来,可否为我说说那边情形?”

  他轻轻敲了敲案几,思索片刻,吐出了一个名字,“譬如肆州秀荣川,尔朱荣现在如何?”

  “并肆两州从未生乱,一派平静繁荣,纵有匪寇闹事,亦被迅速平息,而这为首剿匪之人,正是尔朱天宝。他在并肆可以说是声名远传。”蔡俊虽然有些疑惑裴昇无缘无故的问话,但还是认真回想作答。

  裴昇闻言,顿时恍然,对着郦道元和段荣说道:“我猜想朝廷迁徙六镇降户去河北三州,不单单是依循旧制,恐怕也是对这盘踞并肆的尔朱荣怀有疑心。”